寫這個專欄快滿兩年了,兩年,就到期了,好像車子到了終點,就該下車。雖然,下了車,並沒有到哪裡去,只是回到原來的地方。編輯很貼心,多次提醒還有幾篇要寫,彷彿有個好心的車掌,怕你睡過頭,誤了站,回不了家。但我是個一路警醒的乘客,沒有分秒睡著,清楚地記得每個到站,計算著每一段里程,我知道這路程不會重來,是絕對的單程票。於是終點在望,竟情怯起來,有些不知該寫什麼的惶恐。
我多半在這裡跟讀者分享我為偏鄉孩子演出的沿途風景,如果沒記錯,快兩年的時間裡,我只有五篇寫的東西和演出無關,其中有兩篇是應編輯之邀。但秋野芒劇團今年夏天才剛完成第兩百七十八場的演出,我所寫的不過是其中的六分之一而已。只剩下三篇可寫,該寫哪一場演出呢?今天才跟一位老師說,不知該寫什麼,好像珍饈滿筵,卻舉箸躊躇。
這一路演出的故事寫不完的,就不寫了,用這三篇來做個結束吧!要來說一些更古老的事情,在為偏鄉孩子許下演出的大夢之前,關於秋野芒和我。
第一件事。演出之餘,通常我就拜訪學校,或者跑募款,在我分享秋野芒的故事時,常常被問到,為什麼叫「秋野芒」?
我在東華大學教書二十二年了,和東華大學的學生演戲演了二十年,從公元2000年開始的。當時東華大學沒有任何可以做演出的正規場地,我們就在操場的司令台演起來,有多克難就不說了。這首演是個滿座,我們拉了操場上四組階梯座椅拼成觀眾席,座無虛席。六月的夏夜,我們演的戲很應景,是《蛙戲》,群蛙噪鳴一夏,終歸一死。
我們的演出可沒死,就這樣一路演了下來。學校後來土木大興,蓋了演藝廳,我們當然立刻進場,演了幾年,又覺得有個框框演起來不過癮,就很「後現代」地出走,在戶外、半戶外的空間到處演起來。
一下子來到公元2007年,十四個學期過去了,之前的學生早畢業了,這個地下的演出組織還活著。當時的學生就問我,七年了,是不是該取個名字?如果是個孩子,都上小學了,總該有個名字了。我們才認真起來,就來想名字吧!
這年秋天,有次從台北看戲回來,過清水斷崖,到崇德站附近。這一帶海岸甚美,我每次經過一定要望一下海。這天一轉頭,看到的卻是一片芒花,白茫茫,在風中搖曳著。心念一動,我和學生演戲這些年,不就像這些芒草一樣,老師和學生沒有人念過一天戲劇系,做的演出必然非常不專業,就像芒草一樣微賤吧!但我們也像芒草一樣,卑微卻強□,野生野長,一演已然七年。
回到東華,我就跟學生說,我們取名叫「秋野芒」吧。我們要像芒草一樣,雖然不豔不香,但是無土不生,無土不長,熱愛每一片泥土的芬芳!
當時誰又能想到,再七年之後,2014年,秋野芒巡演六個縣市、十六個國小,真的成為一個走演偏鄉,為孩子「無土不生,無土不長」的公益劇團呢?現在秋野芒一年演出五、六十場,深入山邊海隅,年底就要突破第三百場演出了!
這名字,在七年之前就取了,你信不信,這世界有些事早就安排定了,只等因緣具足,春雷驚蟄的一刻到來?下一篇,兩周後,再來說那驚蟄的一刻。
●本文作者創辦秋野芒劇團,帶領東華大學的學生志工,為國小學童進行公益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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