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小姐，要爆了喔，耳朵摀住，要砰啊喔，砰喔！」 「砰」的一聲巨響，蒸汽直衝天際，隨即飄出一股濃濃米香，久久揮之不去，「不好意思喔！」謝振瑋撥開雲霧，向路人微微道了聲歉。
「爆米香」是流行於大陸南方、印度、日本、臺灣的傳統米食，至今仍保留著古樸製法。首先得將米粒倒進壓力爐內燒烤，受熱過程中，每一顆都爭著膨脹擴大，可是卻被密閉的氣壓壓住了，直到爐門打開那一刻，千軍萬馬終於瞬間爆發，產生雷霆萬鈞的聲響。
「所以要爆之前我一定會提醒路人，爆完之後，不管有沒有嚇到人，還是要再喊不好意思，人家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嘛……可是，還是有一次惹人家生氣啦！」謝振瑋回憶，「那個路人被嚇到後跑過來罵我，我趕快跟他道歉，還請他吃米香，他一吃氣就消了，心平氣和地跟我說：『下次要喊大聲一點啦』。」
謝振瑋笑談往事，所有尷尬經驗盡付煙硝中。今年是他來臺北打拚的第十年，每一個日夜都開著三輪車穿梭大街小巷，烈日下也跑，寒風中也叫賣，下雨便撐起一把大傘，被爐子燙到就簡單泡泡水，偶而想起才趕快戴耳塞，有時連跑一個月都沒有休息……。
十個寒暑過去，這番米香事業總算有點成績，但片刻之間還是會想起家鄉那條小河、那隻蜻蜓、那串稻穗，以及那段最初的美好。
兒時農趣 扯不斷的記憶
「我出生在農業世家，阿公、伯父、爸爸都是務農的，小時候我也跟著插秧、巡田水、除草、收割、扛稻子等等。到了年底休耕期間，小孩子會合力在田裡挖一個大洞，有大人腰部那麼深、兩手伸長那麼寬吧，接著整個家族再一起焢窯，大概有兩百多人。後來我們忘了把洞填起來，大人開農機來整地的時候，整臺掉一半進去……。」
這樣樸實的畫面，就發生在彰化每一個日子裡，儘管樂趣無窮，長輩操勞的身影卻也烙印在孩子心中。因此一如所有企望出人頭地的農家子弟，謝振瑋在廿三歲那年便拎起包袱來到都市尋找契機，在此之前，他從未離開彰化生活，就連當兵也只在不遠處的成功嶺而已。
一開始他做的是房地產代銷工作，雖然再也不用跟稻草人為伍了，卻覺得自己越來越像動彈不得的稻草人。熬了四年，他突然覺得，與其做一位抬頭挺胸的稻草人，倒不如做一隻自由自在的小麻雀，於是拍拍翅膀毅然離去。
此時剛好有朋友建議他做爆米香，謝振瑋便一頭栽入。學成之後，花錢買了三輪車，並找來老師傅幫忙架設作業臺、膨發機、馬達、鋼絲網等設備。一切準備就緒，便懷著一顆探險的心上路了。
雖然只是路邊攤，謝振瑋還是為自己的事業取了名字──「富米米香」，「意思就是富裕的米香啦！這也是我堂妹的名字，當初覺得很好聽，就直接拿來用了。」
其實他想富裕的，並不只是自己而已，還有遠在農村耕作的家人，「一般農民銷售管道有限，平常只能賣給中盤商，可是價格很不好，所以現在每期稻作收成之後，我都請家人載一部分來臺北，用比較高的市價買下來，這樣米香品質更有保障，還能幫助家人。」
逐步改良 傳統米食繼續傳香
因為米香，牽起了城市與鄉村的情緣。謝振瑋回憶，以前在農村時，一群孩子總是圍繞在米香車旁，瞪大了眼睛盯著爐子，然後「砰」的一聲，所有人趕快伸出手盛接噴出來的米香，或是撿拾掉落地上的，就算只是零零星星，大家還是吃得不亦樂乎。
不過這個景象越來越難看到了，一來是現代人較注重衛生，二來是膨發設備日漸精良，只要米粒爆開，就會全數落入密封的網子裡。此外，米香的口味、形狀、包裝等也都隨著時代日漸改變。
像富米米香已經開發出十幾種風味，從原味的白米、糙米，到甜味的花生、芝麻，以及鹹味的綜合果仁等，琳瑯滿目，甚至紫米、糯米、薏仁、高粱、蕎麥、五穀米等都可以拿來膨發。米香形狀亦依客人建議不斷改良，「現代家庭人口少，如果還像傳統那樣裝一大包會吃不完，而且切得太厚，咬起來也容易傷到牙齦，所以我就做成像棒棒糖那樣的『米香棒』，拿在手上、放進嘴裡都剛剛好。」
調味也是一門功夫，在等待米粒膨發過程中，謝振瑋得趕快將麥芽糖混水煮沸，煮到麥芽糖融化後，摻入各種材料，如芝麻、果仁等。口味屬於鹹的就加鹽巴，屬於甜的就放冰糖，低甜就維持原本的麥芽糖。
約莫十分鐘後，米粒膨發完成，此時要將米香與素材迅速和入鍋子裡攪拌，讓麥芽糖均勻包裹住所有顆粒，接著再把半熱半軟的米香倒上工作檯，用滾輪來回鋪平。這一系列動作要又快又準，因為短短一分鐘內，米香已經凝結成硬塊，無法塑形了。
有些保留顆粒狀者，則是在膨發完成後立刻裝袋，既不塑形，也不添加其他材料，因此特別養生。有人買回去拌牛奶吃，也有廚師拿來料理紅燒獅子頭，還有爸媽為了照顧幼兒健康，自備有機米給他製作。謝振瑋信心滿滿的說：「米香是很健康的食品，除了可以吃到食物原形外，所有的材料跟製作過程都展現在客人眼前，食品安全很有保障。」
又為了提高衛生條件，謝振瑋花費較高的租金住在一樓，以挪出空間停車及洗車。每天晚上九點收攤後，他不是趕快記帳或休息，而是一一把設備搬下來沖洗，因此就有客人對謝振瑋說：「為什麼我看到的米香車都是黑黑、髒髒的，你的卻會發亮？」
落葉歸根 出外人對故鄉的承諾
謝振瑋還常常把三輪車開進校園裡分享歡樂，沒想到這個過程中，又重新勾起農村的記憶。有一回他受邀到八里的國小表演爆米香，不過在正式表演之前，所有人要一起到校園旁邊的農田割稻、打穀，再把穀子扛回操場曝曬，當下一整片黃金米粒在太陽底下閃耀著，猶如農村大埕景象再現。
完成一切農事，校方再將乾燥過的米粒交給謝振瑋爆米香。一陣震耳欲聾後，熱騰騰的美食出爐，大家興高采烈咀嚼著辛苦的代價。看著這股滿足神情，謝振瑋忖量，「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口味想必是甜滋滋的吧。
自己的父母親何嘗不是這樣？種稻、種菜、養雞、養鴨之外，還要身兼多職才養得起一家子，可是卻從來沒有埋怨，謝振瑋因而慶幸，「雖然我現在做得普普通通，可是能夠出來工作，而且一直保有熱情，就已經很幸福了。」
回顧廿多歲時，長輩並不樂見他出外討生活，一來是對創業風險的顧慮，二來是希望孩子留在身邊，但是當謝振瑋最終決定放手一搏時，家人二話不說，馬上掏錢出來贊助他，而且從不過問「收入有多少」、「每個月要寄多少錢回家」、「要不要換別的工作」等等，謝振瑋自是點滴在心頭。
「我來臺北這十年，爸媽上來玩的次數一隻手數得出來，因為他們怕打擾到我工作，又怕我要額外花錢。可是他們越不常來，我就更加催促自己要把工作做好，讓爸媽不用再為生活煩惱。」
如今，富米米香已經頗有小成，還逐步規劃著開設店面，可是，一旦開下去，就代表要在臺北繼續扎根了。想到厝裡的臉孔、厝邊的稻浪，「或許哪一天我就開著三輪車回去了，走到哪就爆到哪，順便賺點盤纏！」這是他心底一股很深很深的承諾，也是一位遊子對故鄉的思念之情。
米香達人──富米米香
電話：0933-697-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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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整內容請見《臺北畫刊》一月號56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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