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送來米克斯拉薩犬，毫無經驗的我一養就是十九年。在牠臨走之前，教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課。 圖/LucKy wei
父親離世後，寶寶也老了，牠陪我到處遷居；面對一個人的未來，牠須臾不離，我也緊緊守著牠……
朋友送來米克斯拉薩犬，毫無經驗的我一養就是十九年。在牠臨走之前，教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課。
●陪寶寶一起抗老
我一向好強，不求於人，拉薩犬「寶寶」繼承了我的個性，喜歡探險，總是堅強跨越眼前的阻礙；我帶牠爬過許多山林，牠伴我挺過生命的難關。尤其在父親重病癱瘓的十餘年間，我的家庭和婚姻都處在風雨之中，不得不扛起責任，身心靈備受煎熬。寶寶或許都看在眼裡，總在一旁默默依偎，牠一句話也不會說，僅僅靠著我就足夠了。回想那幾年，牠是我唯一的快樂泉源。
父親離世後，寶寶也老了，牠陪我到處遷居；面對一個人的未來，牠須臾不離，我也緊緊守著牠。下了班，將十二公斤重的牠橫在腰背間頂著，兩手往後揣著牠的頭腳背下樓，牠蹣跚，我慢遊，繞完公園再背牠一步步爬上五樓公寓。牠一向跟我睡，後來卻連床也跳不上來了。我不願寶寶晚年備受病痛折磨，還要遭受情感背叛，因此儘管牠已經無法自主排泄，常常到處拉稀，我也不曾責怪牠，仍抱牠上床。
照顧老狗一如照顧老人，我曾照顧全身癱瘓的父親，深切感受病魔的摧殘多麼無情，因此我對牠只有更多的愛與疼惜。然而，為了生活不得不工作，我常加班晚歸，好不容易盼到回家，開門急切尋找牠的身影，只見一坨坨的屎尿從臥房拖到客廳。我知道，牠想走到外面如廁，無奈肛門一用力，腳就癱軟，跌坐在地，更難撐起身體，只好用黏著糞便的屁股慢慢挪移到客廳，一直到牠耗盡了力氣，癱在糞便裡等我回來。
牠用可憐的眼神回望我，像是對我深感抱歉，我心疼地把牠輕輕抱起，用熱水沖洗，再抱到床上蓋好毯子。接下來，就是忙碌的大掃除工作了，翻天覆地擦洗，不知不覺就忙到凌晨一點。但，躺上床，耳朵卻還保持開機狀態，只要牠一翻身，我立刻驚醒；有時來不及抱牠，床上就是一攤尿糞，只好再刷去穢物，捲起床單被子丟進洗衣機，等滾筒靜止，一一晾乾。一夜，同樣的模式來來回回兩三次，直到出門上班前，可能都還在擦洗。
其實，為了避免牠無力的腳滑倒，曾買鞋子給牠，但牠不習慣，一走就跌；幫牠包尿片，牠僵住不動，根本不願躺下睡覺。面對牠種種的不適應，我不想勉強，就照牠一貫的生活模式安享餘年吧。
●看進眼底握緊手
每天的散步仍舊例行，我固然是為牠健康著想，但看牠勉力難行的模樣，不得不揣想牠只是為了陪我。我們繞完了一圈，就坐在庭院曬太陽，牠癱軟地貼在我胸口，我輕輕和牠說話，幫牠按摩全身，待在我倆最溫暖也最私密的世界。只是牠的身體愈來愈衰弱，有天走到戶外，突然定住不動，怎麼也邁不開腳步，那一瞬間我驚嚇到無法置信，只怔怔地抱起牠，看著陽光依然熱情地灑在牠的白毛上……
終於，這一天來了。下班返家，牠一如往常癱在糞便裡，但這次怎麼扶牠起身，腳還是軟綿綿的，連站著都不行了。醫生說牠太老，心臟衰弱，血液打不到後腿才無法站立。我聽得出醫生有說不出口的話，只好帶牠回家，用葡萄糖點滴維持牠最後的生命。我緊握牠的手一起躺著，深深地看進牠的眼底，牠的瞳孔也映著我的身影。偶爾我不小心打瞌睡，鬆了手，牠就嗯嗯地呻吟著，直到我再握緊牠的手。每次張眼，都看到牠褐色的眼珠，可見牠整夜不曾闔眼地看著我。
兩天後，牠離開了。牠走的當下，我深深責怪自己，儘管始終對牠悉心呵護，但白天不在家時，為什麼不找人來照顧牠呢？因為我的好強不求援，才讓牠這麼痛苦地被折磨了兩年……
「不要什麼都自己一個人撐。」這是牠用盡力氣為我上的最後一堂課，也是給我的最後一個禮物。怕從此進門再也看不到牠的身影，面對空空的屋子會傷心崩潰，我主動告訴家人，請輪流來陪伴我，直到我的心修補到足以再次面對一個人的世界為止。
其實萬物生生滅滅，無論如何我們都會挺過這些生命中的關卡，問題是你要長時間獨自承受痛苦？還是在別人陪伴下，讓傷口隨著時間緩緩癒合？
因為寶寶留給我這個禮物，讓我的日子不致於太過煎熬。如今，附近的公園到處留下我和另一隻狗的身影，牠也叫「寶寶」，我們快樂地奔跑過一個個山頭。我從沒想過曾經這麼滿的愛，還可以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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