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蓋露水的世界╱每顆露珠╱都是掙扎的世界──小林一茶
台灣從五月疫情爆發到現在,世界從遙遠到咫尺,病毒與人性在清醒與掙扎之間,原以為這個夏日就要蒸發,隨著政府與人民一起努力,警戒層級下降,打完疫苗,一邊看著熱血的東奧,一邊請了幾天假帶家人回台東數日。八月,南部與台東不斷下著大雨,行動受限,但只要回到這裡,緩慢與自由感,就足以讓人安心自在。
沒有任何旅行目的,住在中央山脈與海岸山脈之間,是千萬年前初始的樣子;群山被雨霧圍繞,在鄉野田埂間走了許多路。剛看完厄凌.卡格所寫的《就是走路:一次一步,風景朝你迎面而來》,薄薄短短,卻非常喜歡。厄凌□卡格是抵達三極(北極、南極、珠穆朗瑪峰)的探險家,以詩意書寫寂靜與步行,像是哲學家一樣,以各種層面述說走路與步行對生命的意義是什麼?我們為什麼走路?從哪裡走來?要走向何處?同樣喜愛走路的我,讀來相當有共鳴。
雨日台東,住在友人有著日本獨立書店般質感的家,父子倆不斷看著書,兒子拿了書牆裡的金庸漫畫《射鵰英雄傳》一本接著一本看,看完又研究一本老舊的蘇聯旅遊書,當時俄羅斯還叫蘇聯,兒子對裡面的蘇聯自製舊型飛機TU-154非常著迷,我則重讀自己很喜歡的《植田正治的寫真世界》,是日本攝影大師植田正治的女兒寫她父親的故事。
十五年前第一次去東京,無意間走進了東京都寫真美術館,認識了植田正治,寫真美術館外面的巨大牆壁,展示著植田那些在鳥取的經典攝影,從此鳥取沙丘就在心裡。兒時,植田就是很愛畫畫的人,他的父母為了讓他打消以後去考美術學校的念頭,說服他的方法竟然是「只要你不去考美術學校,我就買最新的相機給你用」。植田如果沒有當偉大的攝影師,會不會有可能也成為日本一代繪畫巨匠呢?
無所事事的台東雨日,時間粒子被微分,只是讀了書、喝了酒、散了步,望著台東的天空、山海、時空,空氣中充滿雨水,留下了霧嵐,再順著山與溪水,流向大海……一切台東的細微,使人只想繾綣在這些時空裡。離開台東那一天,天湛藍了,我們住在一座極為寧靜的海邊小村,聽著海潮聲,看了久違的太平洋曙光,感受溫柔堅韌的太平洋的風,與海岸山脈的靜。
世界上很多事情,看似無關,卻又緊緊連結,從五月初台灣疫情的大爆發,到現在疫情可以受到控制,疫苗覆蓋率大增,東奧在艱難中順利落幕,運動員展現了許多動人的故事,以及小到我們可以在疫情舒緩後順利再回台東的這件事,每件事都有關係。
多日大雨後的海洋,綠島像是雲一樣飄浮在空中,突然想起數千公里遠的故事,愛爾蘭作家喬伊斯在1922年寫的意識流小說《尤利西斯》,描述了在都柏林一位苦悶徬徨的推銷員,在1904年6月某一晝夜間所發生的故事與歷程;小說異常艱澀難懂,小說家將小人物與希臘英雄巧妙的連結,最近台劇《斯卡羅》的上映引起大量討論,這個講述1867年在台灣島國南方的故事,當時台灣這個邊陲地區所蘊含的多元與史觀,每個身在其中的人皆相互牽連,也都是尤利西斯。
渺小如我們,在雲朵與銀河之間,在歷史的事件與腳步中,我們走過的路與所見的山海,過去、現在、未來,都可能疊合在一起;想起不自由時,只要能繼續讀書、寫作、想像,對我來說,已超越了任何身體上的自由。因為在我們的內在,警戒與解封是不存在的,我們是自由來去現實與非現實之間的吟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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