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一位獸醫師,我熟悉狗貓鼠兔,卻很怕蟲;原因是腳太多、長得又有點像蟑螂。
某天大女兒放學後興奮說道:「老師問我要不要養竹節蟲?」看她如星辰般閃閃發亮的期待眼神,我不假思索地回應:「沒問題!」隔天她提著一大罐密密麻麻、淺綠色的竹節蟲大軍回來,牠們比頭髮還細,到處爬行,令人密集恐懼症發作!
從此家裡多了不少「綠細人」,這種在日治時期因危害棉花產業而得名的「棉桿竹節蟲」,生活在中低海拔,吃番石榴、朱槿、木槿等葉片維生。總不能一直讓蟲蟲住在罐子裡,緊接著帶孩子自製網箱,摘取新鮮芭樂葉餵食,從原本只有兩公分輕如灰塵的若蟲,定期脫殼後養大至十二多公分的成蟲。
每天清理帶著芭樂清香的大便,怕昆蟲如我,一開始被牠們爬到身上便原地石化尖聲慘叫,深呼吸硬著頭皮處理……不斷被迫進行「減敏治療」後,如今可以面不改色地抓好幾十隻──首先要輕輕觸碰,解除牠們偽裝成樹枝的「封印」,趁其拔腿狂奔之際讓牠們自然地爬上我的手指。
棉桿竹節蟲是「孤雌繁殖」,無須與雄蟲交配就能大量產卵,兩三個月即可孵化。長著翅膀的成蟲,緊張時會散發「人參味」,孩子們有時逗弄,竹節蟲不解風情又害怕,留下滿滿的「參氣」;只要聞到不尋常的藥味,就知道是兩個屁孩在惹事……
耳濡目染後全家人都不怕蟲,到爺爺鄉下的菜園總會帶上昆蟲盒,志不在拔菜而是志在找蟲,不一會兒就找到滿滿一箱的蚱蜢、蝗蟲;幼稚園大班的二女兒巧手一出,連剛孵化不久的螳螂都難逃她的如來神掌!
有次找到螳螂跟蚱蜢,當場觀察到肉食昆蟲兇殘的捕食秀,那叫一個「快狠準」,跟餵小孩吃飯的「天長地久」完全是不同檔次啊!帶了一隻螳螂回家觀察,問題是,食物來源呢?起初還有蚱蜢可以擋一擋,隨其不斷脫皮長大,胃口也愈養愈大,只好到昆蟲專賣店,硬著頭皮買下三十元十五隻的「小紅蟑」(名字挺可愛,其實就是「蟑螂」),開發了我「徒手抓蟑」的新技能。
「我們家蟑螂那麼多了,妳居然還花錢買!」先生眼球震顫發出靈魂拷問,而我只能弱弱解釋:「老闆說這個比較乾淨,沒有用藥,店裡也有賣蟋蟀,但我怕半夜吵……」
婚前我看到蟑螂只會尖叫彈開,婚後兩年敢用肥皂水噴殺、五年後直接開扁,十年後竟敢徒手活捉……逃跑的小紅蟑莫名被一股巧勁抓回,兩秒後被開膛破肚大快朵頤。後來口耳相傳,孩子同學家裡多餘的巴拉望扁鍬、獨角仙、馬達加斯加斐鐮(一種巨型蟑螂),陸續納入我們轄區,一盒接一盒,愈疊愈高……
別人家的太太都在買包買鞋,我家先生看著我不疾不徐、有條不紊地處理果凍、蟑螂、蟲卵和墊料,心裡不知做何感想?嗯,至少環保低碳又兼具生物多樣性吧!一家人利用網路找資料、圖書館查圖鑑、透過觀察思考解決問題的方法,生活中增添好多樂趣與無盡的爆笑尖叫。
婚後因為空間問題沒辦法養狗貓,沒想到一路意外地多了「蟲蟲戰友」,有些被我畫成素描,有些甚至被製成標本,幾隻黑黑綠綠的小傢伙帶來巨大不可言喻的快樂,每隻都是閃閃發亮的星星,在枯燥乏味的一成不變裡,像螢火蟲點亮了我們的生活。
如今,我的睡前儀式除了與孩子道晚安,就是「巡蟲箱」。看著恬靜可愛的蟲蟲(當然,不包含小紅蟑!),胸腔溢滿了幸福──謝謝孩子和蟲蟲們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從「獸醫師」進展成「不專業雙寶訓獸師」,甚至是快樂的「蟲蟲飼育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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