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坣娜毫髮無傷,內臟卻因激烈撞擊而錯位,她的黑暗時代因此開啟。無名的陣痛,讓她寢食難安,不解的人還當她故意裝病。緊接著,憂鬱症來襲不說,紅斑性狼瘡也跟著湊熱鬧……
俐落露一手,從此變好友
一開始,覺得她太難搞。
家庭倫理戲,有夫妻之情,也有外遇的誘惑與糾葛,女主角卻來個約法三章:沒有床戲、沒有吻戲、沒有擁抱……我一下悶了。
前兩項,我可以替她找理由:偶像明星,降格演一個孩子的媽,已然委屈人家,那就請導演更動劇情或場景吧!問題是擁抱;戲裡的情感交流,連擁抱都省略,又該如何說服觀眾,認同劇中人在婚姻與愛情的漩渦裡,是如何徘徊、煎熬的?
老實說,想過換角,但一下找不到比她更合適的演員,加上上檔的壓力,電視台的主管指著日曆,再三強調宣傳的行程不能耽擱。於是,大筆一揮,簽了合作合同。
她,就是坣娜。
拍攝的季節剛好是盛暑,天熱不說,燈光一打,室內的溫度陡然超過四十度,工作人員都打了赤膊,演員卻得概括承受。我冷眼旁觀,發現坣娜沒戲的時候,不跟別的演員聊八卦,不是閉目養神,就是低頭看劇本,敬業態度是無用擔心的,原先對她難搞的戒心,便漸次放鬆了下來;然而,不到兩天,製片十萬火急地來了電話,要我火速趕到拍攝現場。
原來坣娜一個價值不菲的戒指不見了。
坣娜帶我到現場的洗手間,指著洗手台說,因天太熱,她換了戲服後,順便沖涼,順手將戒指脫下,偏偏就忘了;等到察覺到戒指不見了,已過了半小時,再衝到洗手間,戒指硬是消失了蹤影。
我與她私下推論,懷疑一位外聘的化妝師最為可疑,可是證據呢?看來要先停拍,檢查所有現場演職員的隨身物品才行。坣娜皺著的眉頭忽然解了開來,她毅然決然地跟我說,算了!
這下換我不解了;坣娜接著說,都怪她自己太粗心,太不注意了,為了不影響拍攝進度與工作的氣氛,她認了。
我對坣娜的印象因而開始扭轉。
戲殺青了,照例是劇組的演職員要喝個殺青酒。當天下午,坣娜給我電話,說是不舒服,有點發燒,殺青酒就告假了。我說,大家同甘共苦幾個月,就算勉強來露個面,也算是圓滿的結局。她停了幾秒鐘,答應我一定會到。
是晚,她終究趕來了。她拿了杯果汁敬大家,說是身體微恙,得先行告退;工作人員哪肯罷休?開始鼓譟,很有節奏地鼓掌,喊著坣娜!坣娜!我正在考慮該如何替她解圍,沒料到,她順手接過製片手上大半杯的高粱酒,一個跨步站上椅子,仰頭就將高粱酒灌進喉嚨裡,並將乾了的杯子反過來,果然涓滴不剩。現場短暫肅靜下來,大概所有人都沒想到,坣娜會俐落地露出這一招來;然後,製片尖銳的口哨聲響起,全場的喝采就像是海水倒灌一樣,剎那席捲整個餐廳;坣娜像是下了台的一顆萬世巨星,抬著頭,揚著她細白如瓷的頸子,嘴角掛著微笑,施施乘著浪潮,翩然移駕而去。
隔天,我才聽說,她頭痛了一夜,沒睡。
我自此開始,不將坣娜視為藝人,我當她是好友。
我將她推薦給日本導演林海象,海象不僅請她拍電影,還親自執導她新唱片的MV,讓那張名為《自由》的唱片大賣,還得了該年度的全球華語唱片大獎。海象跟我說,他不知道坣娜的身體不好,硬要坣娜在雪地裡包著被單,躺了幾小時,雖然拍出來的效果很好,但發覺坣娜不哼一聲地堅持下來,反讓他感動之餘,非常愧疚。
車禍埋病根,瑜伽安身心
坣娜後來發生了嚴重的車禍,我是事過許久才得知。
一部違規的酒駕車,攔腰撞到她的車。表面上,坣娜毫髮無傷,內臟卻因激烈撞擊而錯位,她的黑暗時代因此開啟。無名的陣痛,讓她寢食難安,不解的人還當她故意裝病。緊接著,憂鬱症來襲不說,紅斑性狼瘡也跟著湊熱鬧。
有時,我會與坣娜約在士林,她的瑜伽教室下的咖啡廳喝咖啡。她讓我看她潰爛的皮膚,我不寒而慄。她說,類固醇只能治標,她捨棄了藥物,決心用瑜伽及毅力來克服病痛。我問她,這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她說,不用想太多,就是單純地面對就好。我再問,她會怨天怨地,害她必須承擔如此巨大的病痛折磨嗎?她說,她謝天謝地都來不及呢!老天知道她得靠臉吃飯,她那惱人的紅斑,最多只會侵犯到頸部,卻從未到她的臉上撒野過,我聽了只有點頭的分。
坣娜一般不太聊及她的隱私,我也絕口不問。或許,她信得過我,慢慢會透漏一些她的家人以及感情方面的遭遇。有一回,我問她,跟男友共闖事業一、二十年,難道不想安定下來?她回答,兩人在一起久了,已經像是家人,縱然常有爭吵,動過無數次分手的念頭,但只要一想到,她每每發病,皮膚像雪片般剝落,家中的地板上都是她的皮膚屑,男友從未因此嫌棄過,她就又海闊天空,什麼都不計較了。
如今,經過不斷拉扯爭執後,她還是放下了那段走來坎坷的感情路;一回身,在燈火輝煌處,又覓得了另一個得以牽絆的伴侶。那是「點燈」的一場「愛擁抱」公益演唱會,坣娜分文不取,而那位最佳男主角居然就坐在台下。不過,坣娜非常清楚地知道,感情與現實之間的分際在哪裡。她說,隨緣且惜緣,是她此生信奉不渝的人生觀,不怨不悔,讓她勇敢地面對每一天。
坣娜與父母姊妹的因緣也非常特殊。父親一直都跟她住在一起,父親的晚年,曾讓她在午夜崩潰;她在電話中哭泣,不知道應該怎麼做,父親才會滿意,才不會折磨她到無路可退的地步。送走父親後,母親自美國回來,也是她在奉養。母親看來很好,但是智能一直緩慢退化中。她笑道,已經知道採用哪種方法,能使母親情緒穩當地與她相處。
我跟坣娜說,有的孩子生來就是來報恩,有的注定是來討債的,看來,她這一生注定是來回報父母恩的。她也認為,人生來既然沒有選擇父母的權利,就表示佛教的輪迴必有它顛撲不破的道理。能夠奉養父母終老,是作為子女最大的福報,她,甘之如飴。
也許有一天,坣娜唱不動,也不再演戲,但我相信,瑜伽會是她賴以利益他人,也利益自己的一大寄託。希望她好,也祝福她擁有最幸福的歸宿;畢竟,敞開身心,釋放禁錮的靈魂,如果能有一個體己的伴侶在旁分享,也值得終生期待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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