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考究的古裝影劇,幾乎都是這樣灰撲撲
身為一個歷史愛好者,我的閒暇時間當然免不了追追古裝劇。我對西洋古裝影視最鮮明的第一印象,應該是橫掃奧斯卡獎的《神鬼戰士》;不過對當時我這個連青春期都還沒踏入的小女孩來說,羅素克洛在競技場的塵土飛揚中翻滾打鬥的畫面實在沉悶,真正教我眼睛一亮的,是羅馬公主登場:在一片灰暗的大男人中間,公主一身橘黃、大紅或豔藍,總算讓樸素的畫面多了點變化。
當然《神鬼戰士》是一部很棒的電影,長大之後再看,我才明白自己曾經的傻氣──實際上所有考究的古裝影劇幾乎都是這樣灰撲撲的,特別是中世紀以前;我之所以認為古裝劇也該五彩繽紛,是因為看了家喻戶曉的《還珠格格》,兩個女主角紫薇和小燕子的各種亮彩戲服,深深烙印在我腦海裡。當年對羅馬帝國和清朝時間差毫無概念,我還因此產生「外國劇都好悶」的印象。
實際上,即便是在清朝所屬的十七、十八世紀,鮮豔的布料都是極度難能可貴的;即便是在皇家,要找到飽和度高的顏色都萬分稀罕,這是技術性的問題──只有純天然的染料,想留下顏色真的好難啊!
以染色技術來說,雖然帶有濃重色素的天然原料很多,但弄髒一塊白布很簡單,要把白布染上飽滿的色澤卻很難;單純浸泡了幾天幾夜的染劑,只要洗過幾次很快就會變成慘淡的樣子,因此在上色之後還需要加上「定色」手續。在現代紡織業,這當然有化工藥劑輕鬆代勞,但在古代歐洲,只能從少數植物汁液,再搭配明礬、鹽、醋和氨水──由陳尿裡提煉而製成。可想而知,這款「定色劑」絕對不是什麼芳香好聞的玩意,所以古歐洲的染坊都會被設置在荒郊野外。
有了定色劑,是否就能輕鬆搞定染布工藝了?古代紡織業的老闆們恐怕會對你露出苦笑:在「有顏色」和「漂亮的顏色」之間,正是他們不斷追逐的崎嶇之路。以紅色為例,可以染出此色的植物很多:指甲花、苔癬和最常用的茜草都行,但要成為足夠飽和的大紅,就必須多次上色。此外,倘若經常在陽光下曝曬,茜草紅也容易褪色,一不小心還會變成紅棕,失去原本的美。直到古希臘羅馬人發現了一種叫Kermes的昆蟲,才帶來讓人比較滿意的效果。在中世紀末,精心染製的純粹Kermes紅,還被稱作「最高奢的顏色」。
一直要到地理大發現時期,人們在美洲墨西哥一帶,才發現了更好的替代品:仙人掌上的胭脂蟲。把蟲子曬乾後碾碎,就能製造出鮮豔飽和又不易變色的大紅。有了胭脂蟲,過去的紅色們不再入得了貴族的眼,率先殖民的西班牙和葡萄牙人聯合壟斷紅色,大發利市;在他們眼中,胭脂蟲帶來的不是紅,而是閃閃發光的金。也因此在過去的藝術畫作中,能穿紅色的往往都是皇親貴冑,英國國王的加冕袍服就是一整身的大紅,十足十的皇家貴氣。
衣著上最能彰顯身分的,應是紅與藍的綜合
說到皇室用色,歐洲最有名的大概還是法國藍。若檢視歷代法國皇室畫像,很常看到國王一家身披優雅的深藍斗篷,上面繡著代表王室的金百合紋章。藍色在大自然裡是稀有的顏色,全世界的開花植物中,約只有10%能開出藍色花朵。在藝術上,藍色的顏料更是稀罕,中世紀時唯有阿富汗一帶開採的「群青石」才能製作,價格比等重的黃金還要貴兩倍以上,光是能擁有大片藍色的畫作就是極其尊貴的象徵。
但有趣的是,布料上的藍色染劑實際上並不難取得,通常由一種叫「菘藍」的植物就能做到;但要達到「法國藍」的濃郁感,卻必須用進口的「靛藍」。因此,在波旁王朝時期,這款特定的藍被規定只有國王血親才可穿戴。直到今天,尊爵不凡的皇室藍還被保留在法國國旗上。
然而,衣著上最能彰顯身分的,恐怕還是紅與藍的綜合體:紫色。傳說大力士海克力斯有天在海邊遛狗,狗咬起一顆「骨螺」玩,咬碎後嘴邊被螺肉染成一片紫紅,紫色染料這才橫空出世。但,一整顆骨螺只有一小塊腺體含紫色,加工過程需要將腺體摘下後熬煮、發酵再風乾磨碎,散發出的惡臭同樣讓人敬謝不敏。並且,這樣萃取出的染劑極為稀少,一件袍服需要上萬枚海螺才能造就,在沒有人工水產養殖的年代,這樣的捕撈成本極其巨大,有錢都不見得能買,也因此紫色成為皇室的限定色。查士丁尼大帝的皇后在暴亂中曾說過一句經典名言:「紫袍是最美麗的裹屍布。」暗示丈夫應以帝王之尊面對大局,不該放下身段倉皇逃命。此話一出,當真改變帝心,扭轉了政局。紫色象徵性意義也可見一斑。
當然,現代人無論什麼顏色上身都不再稀奇,色彩代表的政治和時尚語言也愈加複雜。但下次打開衣櫃,當你還煩惱著穿什麼才好的時候,別忘了感謝科學的進步,讓人人都能有七彩人生呢!
●本文作者為Podcast頻道《時間的女兒:八卦歷史》主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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