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發誓不要碰油,但是不碰油就沒有錢賺,好像人家說的,做生意就是要油水,所以,上山做生意,我賣鐵板烤肉和香腸,小燕賣炸金針和南瓜……」在金針花開的六十石山上,我坐在紅色棚架內的餐桌上,聽平日賣芭樂的老闆這樣對我說。 花季之前,他與小燕在我玉里租的套房樓下擺攤做生意,甘草粉與梅子粉加上脆口的芭樂,讓他能支付租金支付日常開銷,偶爾還能在攤位與三五好友聚聚,喝點小酒。小燕,在芭樂的攤位隔壁賣章魚燒,擺攤時,她會帶上小兒子,日子久了,我都稱她是章魚燒媽媽。那時,不論是白晝炙熱的陽光又或是夜�堜�暗的燈下,滋滋作響的煎臺、切芭樂的砧板碰撞聲,是再熟悉不過的記憶。
金針花開的時候,他們會一起上山擺攤,一去就是至少兩個月,放下在鬧街的攤位,賣起不同的商品。天亮前就在山上就位,月亮出來以後,才慢慢地摸黑下山,這樣的日子,我看了兩年。那時候,我都會詢問:「今年,幾月幾日要上去?」為的是吃芭樂與小燕的特製料理,在花季時才有的。
芭樂的個性爽朗,在花季時人潮洶湧的金針山上,偶爾會遇到等不及吃東西的小朋友,哭著吵爸媽說要吃香腸,還沒等到父母購買,芭樂就先遞上香腸給小朋友。在山上的芭樂與小燕,他們的笑容展得比平日還開,或許是在一波波的人潮中,溫暖了彼此的願望。
花季結束後,他們便回歸平日的生活,菜刀與砧板的碰撞聲、煎臺上熱油的滋滋聲都回來了。平時的他們,不吆喝著叫賣,安靜地坐在攤位前。沒有客人的時候,會看見他們在滑手機,有客人的時候,會看見他們專注的神情,神情訴說著:「把握每一次的成交。」
他們的攤位上只有短短的屋簷,屋簷沒辦法照顧得周全,豔陽天的時候,西曬的太陽光,常常直射到他們身上,夏天的夜�堙A吹起的涼風是一種沁涼,冬天的夜�堙A颳起的寒風,是一種刺骨。曾經,芭樂對我說,雨天的時候,機車經過攤位前,不小心濺起的積水,把他的芭樂弄髒了,弄髒了就不能賣,所以他學聰明了,客人要買再切,像小燕那樣,客人來再煎。
我曾趁著他們公休時,站在他們的攤位上,看著這熟悉的街道與車流,在屋簷底下,我看見生活的真相,是一種需要毅力與勇氣的拚搏,如果你問我:「誰不是為了生活在拚?」我會告訴你,這不一樣。
去年的花季,颱風來襲,幸好沒有影響到芭樂與小燕,也沒有影響到遊客的遊興。當花季結束時,我期待能夠在熟悉的街道上再次遇見攤位上熟悉的他們,但是等到十月了,夏裝都換上秋裝了,還沒見到,於是撥了通電話給芭樂,芭樂才說他現在在朋友的便當店幫忙,小燕也跟著去了,我心�堶捧Q起芭樂曾說:發誓不要碰油,但是碰油才有錢賺……
冬天的十二月,我在寒流來的前一天,在玉里鎮上光復路尾巴的便當店,看見芭樂的身影。他站在路旁,旁邊還有臺推車,推車上放著回收的餐具,餐具上好像沒有什麼菜渣,堆得跟小山一樣高。這時的他抽著菸,頭抬得高高的,我喊了聲,他才露出微笑。
他告訴我他本來是來幫廚,因為下山以後,發現芭樂太貴,他沒辦法批來賣,剛好有這個機會,就找小燕一起來幫忙,這樣小燕的兒子也可以在店�堛漁y位上寫作業。做著做著,沒想到朋友突然告訴他要回家種田,家�堶探X甲地忙不過來,便當店就頂讓給他接手……
「現在也已經上手了,只是感覺很累,要再請幾個人幫忙。小燕還在�堶情A要不要吃雞腿?不急的話我現炸給你,菜不夠小燕會炒給你,飯盒要裝滿,今天不管你有沒有吃飽,就是要吃我這份便當啦……」芭樂笑得很開心,這時我看見店�媕Y的小燕,正在對我們招手致意,似乎是聽見我們的交談。
「這次給你們請,下次換我請你們吃尾牙,慶祝一下……」
我坐在餐桌上,聽見從廚房內傳出了鍋子與湯勺的碰撞聲,還有那熟悉的,快速爐的呼呼聲,我想:這時再灑些酒下去,應該能看得見飛舞的火花,火花閃爍著兩人的盼望。
離開便當店時,他們還在店�媥蓂z收拾,燈還亮著,看見還有尚未用餐的客人走進自動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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