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在書店隨興瀏覽時,讀到一篇記同學會的文章,題材一點也不新鮮,讀後卻著實使我大開眼界。
全篇焦點在於心理描寫。敘述者打扮了去赴同學會,青春期肥胖所以曾經裡外黯淡的她,如今一變而為窈窕娉婷。但是,嶄新的形象竟然全未引起昔日同窗的驚豔。尤其那位長相最俊、迄今交往過無數空姐的男生,談笑之際,不曾瞄她一眼。她只好冷冷的旁觀,暗自忿忿。終於,當那位俊男身邊依偎的女孩指著她,向男友問:「這是不是當年你們班上最漂亮的女生?」她霍然起身,背上名牌包將長髮曼妙地一甩,從那男生面前走過,逕自離去。文章至此結束。
我不禁愕然。這一篇文章筆觸佻達,個性鮮明,或許夠得上是「攤破人生之偽」,但全文處處流露出比較心。青春期的創傷,歷經十餘年猶難解心頭恨。她中場離席,揚長而去,大有「鳥獸不可與同群」的氣概。
我最近出席了一場國中同學的聚會。與會者不算多,彼此可以充分交流。其中有人喪偶,獨力撫養女兒;有人所遇不淑、宣告仳離,又重新尋獲了幸福。早婚的已經進入空巢期。在暈黃的燈光下,我們用難以聚焦的視力勉強點完餐,接著傳閱手機裡彼此家人的照片。敘舊當然是話題的大宗,談起三十年前的師長,使我們對年少的輕狂自得自嘲不已,重溫了天真和甜蜜。在七嘴八舌、滔滔不絕,以及相互插話補充、各自記憶誤差的爭論之中,多雙老花眼紛紛綻出交會時互放的光芒!
「回憶」印證一件事:色即是空,空即是色,這是同學會現場顛撲不破的真理。誰看得出,那個眼神最清澈、言語最溫暖的玲,是切除了部分大腸、以及四分之一肺葉的癌症病人?還有,外表時尚而優雅、看來只有三十歲、定居夏威夷的小志,不改其野丫頭本色,動輒以自創的「your grand grand mother」(恁祖媽)為語助,大談其「也有風雨也有晴」的狂飆人生。
先前大病過一場的我,忝居其間,深感在老友彼此交叉剪接而成的「大人生」面前,我只不過是偶然的失去平衡,經歷了小小的一跌。
存心較勁,何必參加同學會?真心實意,所以能笑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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