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髮院也能是一部檢測儀,檢測一個人的心態。
長年來,我整理頭髮的美髮院在離家騎腳踏車五分鐘的地方。和指定的設計師熟絡後,約好時間,騎上車,落座,聊幾句無關頭髮的,設計師就開始她的任務。幾個月前這間美髮院搬了家,在偏遠的巷道裡,去了新址一次後,我決定在住家附近另尋一間。
第一次走進這間連鎖美髮院,一位年輕男士親切迎我入內,接著轉身看向設計師模樣的女士,接收一句:「先幫她洗頭髮。」現在美髮院洗髮多是舒服地在斜躺椅上洗,洗淨後還會有幾十秒力道恰好的頭部按摩。不過,那天的洗髮過程較不尋常,年輕人不斷說不好意思,我忙著回沒有關係。
那是因為水忽熱忽冷,並要自行機靈不斷閃躲,才能避去灌入耳內的水。終於洗好了,濕髮用毛巾包覆後說可以坐起來了,尚未坐直毛巾便鬆脫,年輕人一急,顧不來語氣:「快快快!再躺下。」重新包覆後,第二次我一坐起就趕緊抱住覆著毛巾的頭,脫口:「很好。」一時也不清楚是起了好念頭,想鼓勵年輕人職場上受挫難免,加油!還是因為毛巾沒有滑落,自己鬆了一口氣。
坐上椅子,我對設計師說,因為第一次來,我說一下大致要求,共三個要點。設計師回說沒有辦法,我是專業設計師,聽我的。我心裡一驚:「啊,怎麼會是這樣?」回的話則是:「喔,好啊。」我的頭髮滴著水,設計師手上的剪刀已貼近,我自覺沒有Second Choice。
剪髮開始進行,對後頸的頭髮我要求不要用推剪的,設計師沒有同意,不過這點我很堅持,所有細胞都賁張出面力爭,設計師才改用剪刀。再美好的時光都會過去,相對地,那帶著情緒起伏的艱難時間終究能來到尾聲。完成最後的吹整,鏡子裡有兩個髮型完全一式的頭,一個自然是我的,另一個是設計師的。「很好看吧!我就說聽我的。」我一直努力釋出的溫和之情已然用罄,默默地站起,到櫃台付錢,騎上我的腳踏車。
回家進門時遇到相熟的鄰居,她沒改平時的直爽:「什麼事情想不開?把頭髮剪成那個樣子。」我自拍傳給幾位好友,她們誠實表示委實太難看,同仇敵愾,同聲數落設計師之後說,髮型對女人太重要,這下妳會煩惱很久了。
我會煩惱很久?其實我想的是,頭髮很快就又長長了,沒什麼大不了;近日天候差,若不想赴朋友的邀約可說剛剪了醜髮不能出門,不會被說不合群或還能得到同情……幾天後去買蒸餃,等候時旁邊湊近一個笑臉:「妳也來買啊?妳看,妳的髮型多美。」是那位設計師。看著和我同一個髮式的對方,我回以微笑時像遇見朋友般地好心情,我於是知道自己沒為新剪的頭髮煩惱。有一老生常談是這麼說,一個人的煩惱從來不是來自事件本身,是由心態帶至。
我接到了美髮院給的一份檢測結果報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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