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書迷為之瘋狂的文壇,盛事空前絕後的寫作計畫──「挑戰莎士比亞」系列小說
內容簡介:
1616年,莎士比亞離開人世,400年後的今天,我們依然從他筆下的人物中照見自己。為紀念莎翁逝世400週年,「挑戰莎士比亞」書系籌畫三年,邀請七位在文壇呼風喚雨的小說名家接下戰帖,以現代時空、全新觀點、小說形式,為21世紀讀者改寫莎翁經典。作家直視創作本心,不畏挖掘寫作生涯中最深沉的恐懼與渴望,選定各自欲挑戰之劇作,讓「經典」不再只是書架上泛黃的紙頁,而是最貼近你我的現代新演繹。
作者介紹:
珍奈.溫特森
英國當代最好的小說家之一,2006年因其文學成就獲頒大英帝國勳章(OBE)。著有十部小說,也寫童書、非文學作品和劇本,並為《衛報》撰稿。遭親生父母遺棄的她,由信仰虔誠的溫特森夫婦收養,成長於曼徹斯特。養父母盼望她從事傳教工作,她卻愛上了一個女孩而引起家庭風暴,因此離家自立。1985年她寫下具自傳色彩的處女作《柳橙不是唯一的水果》,一舉奪下英國惠特布雷小說獎,並親自改編為BBC影集,囊括許多國際大獎。2013年,她勇敢直視成長歷程,又寫下暢銷獲獎回憶錄《正常就好,何必快樂?》。BBC舉辦的「女性分水嶺小說」票選活動中,她同時以三部作品獲得提名,是入選作品最多的當代小說家。作風大膽、離經叛道的溫特森,如今已是英國文壇公認極具代表性的聲音。
搶先試閱:
〈第一部〉 似水之月
我今晚看見怪到極點的事。
我在回家的路上,外面是窒熱的夜。每年這時候就是這樣,皮膚總罩著汗珠的光,上衣永遠乾不了。我在平常固定演奏的那個酒吧彈鋼琴,只是今晚的客人沒半個想走,所以即使我想準時下班,最後還是比平常晚收工。我兒子說會開車來載我,卻一直不見他人影。
我在回家的路上,大概已是清晨兩點左右,冰涼的啤酒瓶,在我手裡慢慢有了溫度。是,我知道不該在街上喝酒,不過,管他呢,老子在酒吧不忙時負責倒酒,酒吧一忙就得彈鋼琴,這樣連幹了九小時活,喝一瓶不為過吧。有現場演奏,大夥兒就會喝得比較多,這是事實。
我在回家的路上,結果這天氣說變就變,傾盆大雨如冰塊當頭澆下(還真的是冰)──高爾夫球大小的冰雹,像石頭一樣硬。街道早吸飽了這一天、這一週、這個月、這一整季的熱,冰雹一落地,便好似把大堆冰塊倒進滾燙的油鍋,於是這正常的自然現象,反倒變得不像從天而降,而是從街上緩緩升起的東西。冰雹在我腳邊爆開無數碎片,我忙著左躲右閃,一見樓房有點遮蔽的大門口就去暫避。冰雹落地激起的嘶嘶水霧,害我連自己的腳也看不見。最後我終於爬上教堂前的階梯,這才有了一、兩分鐘空檔,擺脫腳下那層白霧。這時我早已成了落水狗。口袋裡的鈔票全黏在一起,濕漉漉的髮緊貼著頭。我擦去眼中的雨水。雨的淚。我太太過世都一年了,找遮風避雨之處又有何益,不如回家吧。
於是我決定抄近路。我平常不喜歡走這條近路,因為會碰上「棄兒箱」。
那是醫院一年前裝的。那時我每天都去醫院探望太太,也就每天看著工人忙進忙出,灌漿做混凝土外牆,在牆內放進鐵箱,又裝上氣密窗,接上暖氣、電燈、警鈴等等。有個工人不願做下去,我猜他大概是覺得這樣不對、不道德。這是這時代的某種徵兆吧。只是這時代的徵兆實在太多,若是想一一解讀,只怕會心碎而亡。
那箱子牢固又溫暖。要是有人把寶寶放進去,關上箱門,醫院的警鈴就會響,不多久便會有護士下樓來,這中間的空檔,正好能讓做母親的離去──那箱子就裝在街角。她隨即消失無蹤。
我就看過一次,還追在她後面,大喊:「小姐!」她回過身,望我。那一秒,全世界為之凝結──下一秒啟動,她已遠去。
我走回箱邊,箱中空空如也。我太太幾天後走了,所以後來我再也沒從那條路回家。
「棄兒箱」是有歷史的。故事不都有歷史嗎?你自以為活在當下,過去卻跟在背後,如影隨形。
後來我做了點功課。歐洲早在中世紀某個時期就有「棄兒箱」了,他們稱之為「棄兒之輪」──因為那是修女院或修道院的一扇圓窗,你可以把寶寶從窗外放進去,期盼上帝看顧。
你也可以把寶寶裹一裹放在森林裡,讓狗啊狼啊去養。你就此離去,沒為寶寶留名,卻留下讓故事開始的契機。
***
有輛車疾駛而過,把路上的水濺了我一身,是嫌我不夠濕還是怎樣?這王八蛋。結果車停了下來──原來是我兒子克羅。我坐進車內,他遞上毛巾,我連忙擦了把臉,很慶幸終於得救,也突然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我們駛過幾條街,聽著車上的收音機。氣象報告講的盡是些怪事:超級月亮、海上巨浪、大水淹沒河堤。別出門、留在屋內。這不是卡崔娜颶風,但也不是適合出門晃蕩的晚上。停在馬路兩旁的車,輪子已經有一半泡在水裡。
然後我們就看到了。
我們前方有輛BMW 6系列的黑車,對著牆一頭撞成稀爛,兩邊車門大開。後面還有輛小破車,車尾已經凹陷。兩個混混把一個男的打倒在地。我兒子上半身壓在喇叭上朝他們直衝,一邊放下車窗大吼:「搞屁啊?搞屁啊!」就在他全速進攻之際,有個混混朝我們開了一槍,想打爆前輪。我兒子方向盤一扭,車便撞上路緣。那兩人跳進BMW發動,車身沿著牆狠狠擦過,把那輛小破車頂到對街。被打趴的那個男的仍倒在地上,全身高檔西裝,人大概六十歲左右,流著血,雨把他臉上的血沖得一地。他嘴動了動,我在他身邊跪下,卻只見他兩眼圓睜,死了。
我兒子望著我(我畢竟是他爸)──我們該怎麼辦?接著,我們都聽見遠方響起警笛,像另一個星球的聲音。
「別碰他。」我對兒子說。「倒車。」
「我們應該等警察來。」
我搖頭。
我們在街角把打爆的前輪七手八腳裝回去,沿著會經過醫院的那條路慢慢開。有輛救護車駛出急診室的車庫。
「我得把輪胎換了。」
「你停到醫院停車場去。」
「我們應該把剛剛看到的事跟警察說。」
「他人都死了。」
***
我兒子把車停好,到車後去拿換輪胎的工具。有那麼一會兒,渾身濕透的我,就這麼坐在濕透的座位上。醫院刺眼的燈光透過車窗朝我當頭劈來。我討厭這間醫院。我太太死後,我就是這樣坐在車裡,透過擋風玻璃朝外望,只是什麼也進不了眼裡。一天過去,換上黑夜,什麼也沒變,因為一切都變了。
我下了車。我兒子把車尾用千斤頂頂起來,我們合力取下輪胎。他已經先把備胎從後車廂拿出來放好。我伸手在前輪的破損處摸索,拔出那顆子彈。無論如何我們都用不著這玩意兒。我拿著子彈,打算把它往路邊深不見底的排水溝一扔。
就在那時,我看到了。那燈。
「棄兒箱」的燈亮了。
我不知怎地有種感覺,這一切都有關連──BMW、破車、死掉的男人、嬰兒。
因為那裡真的有個嬰兒。
我走向棄兒箱,整個人成了慢動作。那娃兒睡得正沉,吮著拇指。還沒人來。為什麼還沒人來? 我這才發現自己一直握著撬胎棒而不自覺;我動手撬開那箱子而不自覺。易如反掌。我抱起那嬰兒,她耀眼似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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