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中三年我國文科成績一直非常突出,常在全學年前百分之二,曾有老師告訴我可考慮保送中文系。可惜當時我心高氣傲,憤世嫉俗,對於擔綱外表白面書生內心黑暗兄弟的角色,十分入戲,暫時還不想提早規畫大學科系,就作罷了……
父母親都是高雄人,幼稚園之前我住高雄、台南;再往上溯,祖父旗津,祖母豐原,外祖父母皆澎湖。我四歲那年因為父親找到了台中的工作,我們全家搬離南部,土生於高雄的我於是成為土長於台中的中部人。
父親在大里一家名為「萬美」的塑膠公司上班,規模不小,董事長姓盧,名啟盛,非常器重父親,因為父親英、日語皆通,與外商洽談訂單或是出國考察廠房機具設備,都能勝任。萬美的「美」字太讓人遐想了,童年的我一度以為萬美是生產化妝品的,訂單肯定很少。後來才知道塑膠原料可以供給許多不同產業做成各種產品,涵蓋範圍很廣,是工業製造很重要的材料,我才對父親的公司感到「放心」。
萬美在仁化路,所以我讀同一條路上振坤宮裡的幼稚園,小小一間,好像是公所而非廟方辦的。當時家裡也住仁化路,小學就近讀當地老字號的大校塗城,認識了直到現在都還有聯絡的林武隆、魏水明兩位老師;此外,值得一提的是,小一或小二我就在校刊登了童詩(題目是「外星人」,很有想像力吧),算起來,是人生值得紀念的第一首詩。
小時候,說要「去台中」指的就是台中市區;對住在台中縣區的小孩如我而言,更狹義的台中定義就是專指自由路與中正路。當時自由路上都是百貨公司:遠東、來來、大大、財神、龍心、永琦東急(印象中就是這個「急」字)等都是「歡樂」的代名詞。父母親很疼我與妹妹,我們時常「去台中」吃飯買東西,我記得大大百貨裡的大大茶樓(港式飲茶),總是客滿;有時我們也會全家一起去台中公園散步。跑更遠的話,生性浪漫的父親會專程開車載我們去清水吃有名的筒仔米糕,屯區大里到海線清水,當時沒有3號4號國道也沒有74號快速道路,路途算遠了,一路上有聊有笑,是最幸福的時光。
有一次,小學幾年級忘了,因為弄丟課本所以父親帶我到中正路一家很大的書局買課本,店裡滿滿的書櫃,天花板都是日光燈,日後回想起來我猜測那應該就是鼎鼎有名的中央書局。至於三民路中友百貨商圈的崛起則是更後來的事了。
國中讀新設校不久升學率卻奇佳的成功,此時已搬到至善路了。大里當時是鄉,我家前面就是稻田。說到稻田,其實是我非常熟悉的生態環境,之前住仁化路時期,家裡並不是在大馬路上,而是仁化路的仁和巷,鬧中取靜,家門正對一大片田;仁化路車水馬龍,店面眾多,但仁和巷完全純住宅,全透天,我特別喜愛「仁和巷」此三字帶出的氛圍,尤其「和」字有種萬世太平桃花源的想像,天地人自成和諧,這對年幼的我而言,或許早已是一種文學啟蒙。
從小我就喜歡閱讀,對文字與數字也很敏感,成功三年我主科國英數都好,唯理化稍弱,但最大的問題是欠缺耐性。因為沒耐心而對國三總複習常感到不耐煩,心想不是都會了為何要複習?人生無味至此。當時成功是大校,一個學年二十幾班,我讀只有三個班的升學班,成績中上,內心卻莫名嚮往著「要當兄弟,過轟轟烈烈的人生」;真的要問為什麼我也說不出個具體,心裡就總是隱隱然有股兄弟魂,很欣賞那種帶著「漂丿」氣質的人,記得高中聯考前停課一個月,同學們都在衝刺念書,我卻一直看錄影帶,清一色港片,都是我最愛的黑社會電影。關於此,竭誠歡迎懂心理學的讀者諸君對我做個個案分析。
聯考放榜,班上不少成績沒我好的都上一中,真是青天霹靂。打開成績單,我國英數都維持高分,也沒被理化拉低,而是社會科竟畫錯2B鉛筆的答案,丟了一些分數;那年1990,台中一中最低錄取分數:611.5。我只差了幾分。
我竟然,就差了幾分。
二中三年我心裡一直有「一中情結」。高一最嚴重,幾乎每周都在周記上寫「這不是我的學校」、「我不屬於這裡」、「我應該在育才街」等怨言;胡慧明導師竟然非常有耐心的批閱這種失心瘋的周記,為期一整年。那時候父母親也時常安撫這個幼稚的兒子。幸好他們一直不知道我內心深處有兄弟夢,否則一定不會再對我好言相勸了。記得原本父親說讀一中就買一套音響送我,後來也是為了「救回」這個整天失魂落魄嚷著不要讀台中二中的小孩,心一軟,一樣買了一套上萬元的SONY音響給我。那可是將近三十年前的上萬元,真貴啊。也是從那時起,我開始跟著父親聽當時還算稀有的CD,而且是古典音樂。
從小我對縣、市的認知是這樣的:電視劇情或圖畫書裡的縣城、縣令或縣太爺總是有許多生動的故事,且都發生在一個廣闊精采的地方,戲劇張力與畫面感皆十足;而「市」除了有童年的百貨公司這個優點,通常都比「縣」來得窄小也比較抽象,似乎只有商業買賣。從小在大里成長,為了讀高中才來到市區,這算不得已吧,加上不得志(一中VS.二中)再加上青春期,這些因素綜合起來產生了一種神奇的化學變化,使我繼續走在迂迴的、矛盾的、外表白面書卷氣內心黑暗兄弟情的路上。
二中三年我國文科成績一直非常突出,常在全學年前百分之二,曾有老師告訴我可考慮保送中文系。可惜當時我心高氣傲,憤世嫉俗,對於擔綱外表白面書生內心黑暗兄弟的角色,十分入戲,暫時還不想提早規畫大學科系,就作罷了。高中我常去「省圖」(省立台中圖書館,今台中市立圖書館精武分館)查資料,也常去文化中心與國立台灣美術館(國美館)看畫散心,記得當時國美館是要收費的,象徵性的五元(或十元)門票,一個高中生還負擔得起,我非常喜歡國美館裡寬敞而靜謐的空間,人少畫多冷氣強,乾淨舒適心事沉,都足以收納我許多關於升學主義之下蒼白生活的徬徨與不安。
當時台中二中(省立)「仍」是第二志願(據說現在不是了),是整個大中彰投考區的明星高中(現在還是),進了二中我才更清楚意識到「台中」現實上的地域概念,因為班上同學有些來自彰化,有些南投,都挺遠的,像我當時的好友許銘修就是從南投中興新村來讀二中的,一樣是南投,還有更遠的,例如埔里,同學中童國鎮、施青標就是;這些外縣市的同學有人住在學校宿舍,也有人在外租屋,連台中本地但屬縣區像是外埔、大安、清水、豐原、東勢等離校較遠的鄉鎮,有些同學也就不選擇通勤了,寧願住校或租屋,省下每日兩趟漫長的通車時間,少則兩小時多則三小時,可以好好讀書。另有少數同學來自雲林或苗栗,也非住外面不可,印象中還有同學為了來讀二中是長期借住在台中親戚家的。
高中時我也開始進戲院看電影,較常去的是成功路「中森」、建國路復興路之間的「南華」與自由路的「公園」;對一個高中生來說,在這些戲院裡看的電影(洋片居多)算是有助於拓展世界觀以及人生各種想像的,我曾熱中於看電影,另外的原因可能就是可以暫時逃避讀書與考試吧。那時候MTV也十分流行,我也看了幾次,還是覺得戲院環境舒服多了。
我的台中歲月,因為大學讀中師而得以繼續,這是當初很抱怨(是的,一開始我也不想讀中師,關於此,曾為文述及)後來卻很慶幸的事;大學四年我與台中的連結甚至互動都更多也更密切了,高中時只能搭公車,大一有了豪邁125之後,算是有腳了,行跡踏遍台中,也常遠征外縣市。此外,高中時住家裡,大學住校,生活型態的轉變也讓我越來越熟悉台中。中師四年,文學與詩救贖了更滄桑更憂愁的我,真人真事許多情節既魔幻又寫實,現在回想起來真是不可思議。大學畢業後實習、教甄、服役、教書、結婚、生子、買房、讀研究所、在高中大學兼課等等人生歷程,也多在台中,真說不完啊,礙於字數篇幅,有機會再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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