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辦單位:台積電文教基金會、聯合報副刊、慈大附中時間:2019年3月28日
主講人:須文蔚、謝旺霖
在適宜寫作的初春時節,台積電青年學生文學獎的列車航向花蓮,邀請謝旺霖、須文蔚兩位作家來到慈大附中,於下課後的夜晚與學生相聚在學校新開辦的講堂,分享生命中的文學時刻。
從生命中的孤獨,
看見創作的重要性
謝旺霖首先說起大二那年寫下的第一首新詩,如同一場初戀,寫完後投稿校園文學獎,恰好遇上須文蔚老師擔任評審,兩人因此而產生連結。「評審會上聽判的時候,其他兩位老師說的我沒能懂,但須老師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聽懂了,而且我還聽進去了。對我而言,文學的最初啟蒙是楊牧,第二個人就是須文蔚。」
追溯到更早之前,謝旺霖高中畢業後旅行的第一個地方便是花蓮,他到了七星潭,震懾於太平洋的濤聲、海洋的蔚藍,看著大海,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這是他第一次靠著自己的力量走向海洋,也是往後流浪的起點。
而關於文學的第一個時刻,並不在書本裡。謝旺霖回憶起小時候父親常帶上他去約會,要他安分地坐在床上看電視,而父親會與阿姨關進廁所,在門後小小的空間裡待上很久。
「我不了解門後面的那個世界,但爸爸總會記得把門鎖起來,『噠』一聲。我心裡一直記得那個聲音。」後來有一回他讀到卡夫卡的《變形記》,裡頭的主角一醒來,變成了蟲,因為聽見有人要上樓來,而驚慌地趕快去鎖門,「噠」一聲,阻絕了外界。回應到十歲那年那個「噠」的一聲。記憶重新被勾起,謝旺霖因而明白那是他生命中孤獨的起源——你不了解門外的世界,門外的人也不了解你的孤寂。
因為這份孤獨,讓他試著透過書寫解開心中的糾結。「我知道自己可以不一樣。進而敢問自己,生命究竟該何去何從?」他決定藉由流浪來面對內心最柔軟之處,並在流浪中完成了《轉山》與《走河》兩部作品。
從源頭走到源頭
三十歲那年,謝旺霖到印度「走河」,「我想要走一條別人不走的路徑,於是跟著河流走,心想也許能找到方向。」他從恆河出海口向著源頭走去,花了整整四個月。
在走河的過程中,有一次他不小心踩到了一坨牛大便,腳深陷在裡頭。「好髒」,這是謝旺霖最初產生的念頭,但緊接著他告訴自己,何不停下憤怒的情緒,純粹用感官感受看看?「我把腳掌伸開,閉起眼睛。若不是眼見,我會知道這是大便嗎?在感官接收的同時,我是不是有了先入為主的想法?對於生活,我也是這樣的嗎?」
在走河的過程中,他越來越了解自己的生活要的是什麼。旅途中,所有行李都囤在背上,然而帶著太多東西,沒有辦法走遠,因此只能每天放下、減少自己所攜帶的物品。「這些東西我真的需要嗎?」他頻頻探問自己。在走河結束後,這樣的疑問回應到他的生活,追尋夢想,必須要學著很專注,並且學習捨棄,學習放下,「我認清自己的能耐沒有那麼大,接受自己的不完美或不足。」他說。
河流流向大海,水氣季風吹到喜馬拉雅山,雲、霧、冰再化成水,生命的過程是永無止境的循環。「我原來是從源頭走到源頭,大海才是河流的母親。」謝旺霖這麼說。思索這趟旅途,好像什麼都沒有得到,但事實上他更加認識自己了。生活或許便是這樣,一步一步腳踏實地地走,也就少了些慌張與虛無。
迂迴而堅定地反抗
須文蔚與文學的相遇有些俏皮,「當時我喜歡一個女孩子,有天買了鄭愁予和余光中的詩集,奔跑過一場大雨,想送給心儀的女生,但她看了我一眼,立刻回絕『不要』,於是我只好把書帶回自己讀。」
高中時期,須文蔚不斷嘗試著寫作,「你們這個年紀很幸福,有什麼想像都容易具體實踐。」他這麼說。作為學生,可能會覺得學校生活限制多,但要讓自己的精神更自由,是誰也攔不住的。「或許沒辦法直接,但至少要迂迴而堅定地走向自己的目標。」這是須文蔚反抗的方式。聯考放榜時,他原來想填中文系,但當時媽媽找了鄰居當說客,以「為了台灣的民主」為由說服他去念法律系。
入學後,他在法律系拿書卷獎、法律杯最佳辯士,大學生活過得很開心,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反抗,但他一直在反抗。當時東吳大學要點名,每一堂課都必須待在教室裡。「最大的好處是,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寫作,人在這,魂在哪呢?這就是喜歡文學的人很特別的地方。」點名的制度,顯然並沒有困住須文蔚的靈魂。
不要單純讀詩,要去讀懂
背後的故事跟指涉
東吳大學城區部在總統府旁邊,在當年,是抗議力量集結的空間,須文蔚要越過封鎖線去上課,也累積了自己心中很多反抗的能量。重讀自己大三、大四時寫的〈稻草人〉,「這首詩到今天都還適合放在有權力的人身上。」須文蔚這麼註解。這是詩的特性,實質的評論,可能會因為時間而過時,立場尷尬,昨是今非,但詩不會。文學的重要性,在於指出世界敗壞的一切,一個有生命力的詩人更應如此。因著楊牧老師的影響,他相信知識分子寫詩、寫雜文可以改變世界,須文蔚在年輕的時候,不想做實質政治的評論,所以把這些寫成了詩。
因為課本滿足不了他,因此他從高中開始熱愛閱讀課外書。「真實的人生會潛藏在其他地方,所以我閱讀。」他這麼說。高中時期的情感純真,熱情飽滿,大量而多元的閱讀,就可以作為一種反抗。
將飽滿的情感記錄下來
面對寫作,須文蔚建議同學們,可以準備一個小筆記本,抄錄好的句子,變成自己的武功祕笈,他說:「我中學讀張愛玲的小說,句子漂亮到你受不了,畫線根本沒有用。」覺得好的句子就做筆記,試著理解、重讀,從中得到養分,也可讀楚辭或宋詞,一知半解都好,掌握這些句子後,再用類似奪胎換骨的方式,主詞抽換或是將句子美好的部分留著。閱讀會成為寫作的養分,成就語言狀態跟思想空間。
「你沒有用你最好的時間寫作,記錄飽滿的情緒,將來一定會後悔,隨著歲月流逝,會忘記生命中美好的情感。我很慶幸自己當時的衝動有被好好記錄下來。」須文蔚這麼說。
文學是青春的衝撞,也是成長過程中無人知曉的孤獨,兩位創作者談及自己的文學啟蒙時,彷彿又回返到過去,遇見了那個初踏入校園的懵懂少年。當他們正對彼此,雙眼凝視,眼裡的靈光或許就是一種青春的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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