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0月5日 星期三

【當代散文】方秋停/療癒山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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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方秋停/療癒山丘
【2022晚禱示範作】李蘋芬/舊物
曾永義/一生榮辱帝王術——寫在新編崑劇《韓非.李斯.秦始皇》之前
【聯副不打烊畫廊】聯副/陳克華作品〈棲息在白色曼陀羅中央〉(複合媒材)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方秋停/療癒山丘
方秋停/聯合報
幽靜的雪後明池。(圖/方秋停提供)

關節炎最忌諱山路,印象中多次舊疾復發皆因登山!無法懊悔且可能再犯,姑且稱之為美麗錯誤,是一次又一次帶自虐性的療癒過程!

車循雪線於坡嶺間繞轉,不知已經、還要彎繞幾回?雙足漸地腫脹膝蓋緊繃,心底暗自估量──斜坡與階梯哪種友善?上下樓該讓哪腳先行?

總算抵達太平山莊,眼前矗立的通天階梯發出嚴厲挑戰,全身關節聯合抗議,旅遊無法暫停也不宜掃興,只得奮力前行!行過檜木廣場登上香杉館,過了蹦蹦車站經肖楠館至鎮安宮便到極限,說什麼也無法繼續。夜宿高山棲息榻榻米上,想像室外雨霧替換,祈禱天明後身體重新開機,正常運作。

車往棲蘭神木區須經12公里石子路,為護生態不鋪柏油,任由車輪一路顛簸。木棧道環繞,霧鎖山林,每棵種苗的挺長、傾頹皆含故事!

人藉史書留名,樹木以年輪記錄生命,鄰近坡嶺將人樹合體,不朽精神藉樹挺立──班超、王昭君、白居易……孔子持拿手杖,堅持教化世人位置、司馬遷忍辱負重,茁長不屈氣勢。樹芽長出、人情演變,不同身姿與高度自成風景、連綿壯闊景致。

路上有獼猴、山羌行跡,一堆堆濕暖排遺引來猜測。台灣杉、九龍大榕公……導覽員如數家珍述說林木淵源,關於保育繁衍、取用與盜砍、古老的恩怨、歷史真相與傳言。根莖與土泥,深入或於淺層擴展,枝幹直挺、擎天或外擴……一頁頁生長歷史交相記寫著。

霧露瀰漫,水氣凝結成雨,樹幹堅持挺長,萬不得已倒下仍然護衛周遭。樹木傾倒或只是更換生存姿態,養分的存取與輸出因此更周延,自然形成生機,衰敗實有不必悲傷的理由。一截截橫臥扁柏沐浴霧露,呈現永恆堅實。三代樹木堆疊,豐饒林相到處陳列。階梯上升或往下,一個個自史冊亮出的名字招喚我,疼痛關節獲得神助。

藍天在雲層之外,扁柏、檜木是沉穩登山家,勇敢耐寒,一站千古。置身山嶺,林木與我合一,視線、呼吸逐層受到洗滌。

綿綿水霧中似有陰影晃動,眾人止住腳步屏息等候。一雙雙專注目光連著手機鏡頭,迷濛中,只見那黑影慢慢移動、轉身,與橫倒之樹若即若離,過一會兒黑影隨著濃霧移行,臀尾、頭首迴轉,於濛濛霧中顯出輪廓──啊!是長鬃山羊!眾人壓低聲相互告知,心神當下興奮!林中野獸享用新鮮花草,愜意用餐後便得憑依喜好至山巖谷地休憩、發呆或玩耍,讓人好生羨慕。

明池坐落柳杉林,除了寧靜,林中還有什麼值得期待?夜宿林中,想像身處的海拔高度,感恩今晚有床,起身於是輕鬆許多。雲霧於夢中歸返或離開,氣溫升降無法預期……

清晨靜坐陽台感受山居愜意。清新空氣含帶竹筍、烤麵包氣息,一輛急駛過的機車劃破沉寂,人間煙火與自然融合一起!或許我本非清修之人,對於山林僅存淺薄嚮往。

沿著坡路慢行,雪退了,高山湖泊沉寂,山林悠悠環繞,錦鯉沉浮淺水灘,或者三兩列隊漫遊,與水鴨經行的紋路交錯。

溪流潺潺歌著,湖泊匯集雨霧精華,如山窗映現流雲、飛鳥行跡。自然規律讓人感覺著簡單的富裕。於高山上學習山的沉靜、樹的堅毅以及溪流的澄澈悠閒,積累多少福報及心性涵養,才得領受上天賜予的靜謐美好。大自然是部壯闊史詩,樹木為山巒畫出分隔線。最冷的冬天已過,零落與生長皆是常態,是誰說過:面對深奧的自然,人類無需因為無知而哀傷。

雪融後遊客稀少,振翅烏鴉偶爾鳴叫幾聲,池畔傳來悠揚弦音,低緩大提琴旋律似遠而近,陶笛替灰色天空增添耐讀表情。1500公尺高山夏日清涼此時寒冽,山蕨蜷曲著細莖,生命悄然進展。霧露澆淋,綠蘿與青苔勾連,這頭霧氣瀰漫、那頭光影調轉傾斜角度。樹幹枝條隨處生機,高山眾生比都會精采,石縫間一株雜草、一朵雛菊皆展現強大生命力。

綠潭沉寂,夜雨、池水於岸邊寫劃一道道季候刻痕。只要有光,湖泊河川便閃耀動人神采。

落葉如飛花,涼亭中的演奏女孩雙眼時而閉合時而微張,琴弦撥動風的呼吸、雲似駐足聆聽或默默離開。靜坐水邊,湖上幾片落葉漂浮、近岸有枯枝擱淺,隨著風起波紋顫抖著。舉目四望環繞山林,啊!林木如何聚集?紅檜、台灣扁柏、巒大杉、台灣杉、柳杉於霧露中滋長,二葉、華山松被小心護育著。扁柏平和、針葉細膩,每棵樹紛紛訴說風霜雨雪的聚散故事。

行於林中可夾帶富麗傳說亦可盡情放空,享受寬闊的空白。天空是造物者的調色板,雲霧澤潤,陽光上彩,山中日出與日落有時盛大、有時低調模糊。山林處處蘊含啟示,遠望或於林中漫步,於天光雲影變化中感受大自然的奇妙。

林間小屋有著耐看背景,房舍越不起眼感覺越美好。山中樂趣在於找尋可愛鳥兒,於寂靜中突聞一聲拔高或低調不張揚的鳴聲、或於石梯、叢林小徑聆聽潺潺溪流。自然組曲不需繁複排場,即席隨興自有巧妙規律。「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亮白銀灰顏色移轉,雲朵各自集聚,一片含雨烏雲掠過,樹木草地便濕潤了起來。

杉、松沿坡嶺挺立如連亙的綠色簾幕,亦像無數尖塔交錯砌築成的天國城堡。羊齒植物四處伸展,直樹被壓彎、彎弓樹幹將被拉直,多少因緣暗中牽引。約翰□謬爾於《夏日走過山間》中說:「每棵樹都是一把豎琴,在風雨陽光撥弄下,演奏悅耳曲調。」與樹即便只有一面之緣,它撐挺起的晴空、會集的雲彩,將永植記憶。

不必懂得叢林、動植物、星辰與雲霧的關聯,葉脈、枝條皆帶神諭,仔細迎接一片葉一棵樹進入眼眸,或讓心神追隨蟻群或倉皇經過的松鼠,便可暫拋紛擾,恢復童心。松鼠具有卡通特徵,尖狹臉上集合笑與倉皇,即便天敵環伺,卻能快活度日。

瞧望一隻棲停或飛越樹梢之鳥,遐想山中生活的愜意與孤寂。踩著透析自然的形影神,領受一天山中歲月,將此境界藏放心理,如於心中蓄藏一罐清新氧氣,燠熱煩悶時拿出來聞嗅一會兒,便可神清氣爽有元氣,繼續於惡劣環境中存活。

有人說樹是天神丟擲地上的魔掌,實踐上天未竟完成的旨意與創意。冬天的樹林比其他時日更寂靜,草葉與遊人的邂逅更具深意。雲掛禿枝,風起如船帆脫離桅杆逕自離去,讓人不禁遐想──是風將飛鳥颳上高空,還是鳥翅鼓動起漫天氣旋?

謙卑行走蜿蜒山路,庸俗腳步只是山林中淺短的過客。此刻讓我讚嘆的樹木下次恐難再有見面機會,即便再見,恐不是這般情景。深呼吸,竭盡所能展現野性,時間與空間皆無限制。行於林間,與自己、旁人間的距離似乎拉大也縮小了。

想在山上多待一會卻不可能,車啟動方向盤繞轉,多轉一圈霧露山林便減幾分。此趟山行倉促結束,下次重返是幾時?下山速度太快,雲霧留步,平地招牌瞬即出現眼前。

寒暖雨雪的生成聚散未如預期,除了隨遇而安又能如何!

啊!關節持續抗議,膝蓋兩邊越來越緊,無聲警鈴自筋骨發出,下山後終須戒慎面對,收拾善後!


【2022晚禱示範作】李蘋芬/舊物
李蘋芬/聯合報
撩亂的夜之紋路

鏡子中,察覺自己的背面

前所未聞的遭遇

冒充鏡子,藏一萬種時空

錯過的人又回到這裡

試著彌縫關係,你與你的

台詞偏誤。在幕間

走位像跳舞,繼續搬動遠方

敘述著舊物

再往後,是一座廢建築

你嚮往孤獨

就有一小塊金屬

緊貼著皮膚

文學遊藝場□第34彈

「2022晚禱」徵文辦法

時序更迭,邁入歲末之際,有什麼話想說?請以短文(300字以內,含標點符號)或新詩(十五行以內,含空行)回顧與展望。請在徵稿辦法之下,以「回應」(留言)的方式貼文投稿,貼文主旨即為標題(標題自訂),文末務必附上e-mail信箱。每人不限投稿篇數。徵稿期間:即日起至2022年10月17日23:59止,此後貼出的稿件不列入評選。預計12月上旬公布優勝名單,作品將刊於聯副。

駐站作家:陳義芝、馮平

聯副文學遊藝場:http://blog.udn.com/lianfuplay/article


曾永義/一生榮辱帝王術——寫在新編崑劇《韓非.李斯.秦始皇》之前
曾永義/聯合報
我的「戲曲事業」主要在學術研究,其次在維護與發揚。偶然也與劇團合作,創編劇本,藉劇中人物吐露胸中塊壘,遊戲筆墨一番。沒想這樣的「遊戲」,漸有成癮之勢,十二、三年來居然有十七本。若論其題材劇目之選定,大抵由我「感事而發」。

但是《韓非、李斯、秦始皇》,這三位響噹噹的歷史人物,雖然彼此都有關係,然而一位是集法家大成的學者,一位是以帝王術致富貴功名的權臣,一位是喑惡叱吒統一天下的暴君,他們看似有高低,其實是鼎足而立。要寫他們,前提要深入探討,弄清他們的生平事跡、性情襟抱和時代背景,如此下筆,才不致走火入魔、貽笑大方。而要使之引人入勝,須建立可供省思的主題思想;關目情節講求布局章法、針線照映,使得排場起伏、冷熱相濟;腳色分配得宜、輕重有致,人物各具性格,刻畫得體。而科諢機趣、賓白醒豁、曲文優美如其口出,也都應當留意。對這些我所主張的編劇要領,如果要一一實現,尤其是前提的研究功夫,就眼前我正有其他重要「學術工程」的情況而言,實在力不從心。於是我想到王瓊玲,找她一起合作。

瓊玲現任中正大學中文系教授,是著名的小說家,她的《美人尖》和《阿惜姨與含笑》都被改編為豫劇,後者易名作《梅山春》,皆風靡兩岸。其《美人尖》還正被大陸改作電視連續劇。以她的修為長才,最足以幫我完成「前置作業」,那就是「劇情原創」。於是她孜孜矻矻的花了整半年的時間,從事探討研究、分場立目、布置劇情、營造氣氛。她聚精會神、夜以繼日,有時為筆下的人物情節,自我感動得痛哭不已。而稿成之日,她病倒了。我為她的情義相挺、兩肋插刀,感激不已。

當瓊玲編創劇本情節時,我們有所商量:先定下劇本主軸,「成也帝王術,敗也帝王術」。韓非是「帝王術」的理論家,因而名滿天下,也因而被酖殺獄中。李斯是帝王術的執行者,因而位極人臣,也因而被腰斬咸陽。秦始皇是帝王術的成就者,因而統一天下,也因而殘暴刻薄,屍腐轀車。他們都重權術,為達富國強兵而不擇手段。至於仁心情義,起碼在李斯、秦始皇身上是不存在的。如此焉能不因果循環,咎由自取。

我們雖然儘量根據史料敷演,但如果「以實作實」,不加剪裁、補綴、修飾、渲染,則戲曲終不成為戲曲,必教人不忍卒睹,難耐終場。於是我們為了戲曲必須有女主角,創造了一位「想當然耳」的人物荇兒,由她穿梭於韓非、李斯、秦始皇之間,以她的明慧美麗、文武兼修、情深義重,使劇情節節進展,前呼後應。

因為有瓊玲建構完美的劇情,我依南雜劇體製規律,選擇宮調曲調配搭,依調填詞,穿插賓白、點撥科諢,設置排場以呈現於舞台,就容易得多。對於這樣的崑劇劇本《韓非、李斯、秦始皇》,我們不知呈現在舞台上果然如何,但可以肯定的是,我們都盡心盡力了。

●《韓非.李斯.秦始皇》定於10月14日在台灣戲曲中心大表演廳首演(台北市士林區文林路751號)。


【聯副不打烊畫廊】聯副/陳克華作品〈棲息在白色曼陀羅中央〉(複合媒材)
聯副/聯合報
陳克華作品〈棲息在白色曼陀羅中央〉(複合媒材)。
「夢裡花落知多少──陳克華花的主題展」於M藝廊(台北市麗水街13巷7號)展至10月29日。

●10月15日下午三點舉辦座談會,陳克華(畫家,詩人)、江欣惠(策展人)與談。


  訊息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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