沺源青們不在都市,也不在農村,而是在「都市邊緣農村」,我想像著那樣的地方,既不算都市,也還不算農村,一切都還未確定下來,就像他們年輕的生命……
在都市邊緣農村,找回人與土地價值
「創灶生伙」,講得快一些,聽得模糊一點,或是用一種年輕人特殊的省略句尾發音的腔調,就成為了「創造生活」。作為一個計畫名稱,它不僅正向,還充滿創意,背後的團隊是一群新竹地區在學學生,他們叫自己「沺源青」。而沺源青的網站簡介上,首頁最明顯的地方,寫著一句話:「在都市邊緣農村,找回人與土地價值。」沺源青們不在都市,也不在農村,而是在「都市邊緣農村」,我想像著那樣的地方,既不算都市,也還不算農村,一切都還未確定下來,就像他們年輕的生命。
我對「邊緣」有一種莫名的好感,在還沒聯繫他們之前,就先把「沺源青」的資料瀏覽過一遍了。就我所知,2014年開始,他們從大學課程的田野中延續「食農教育」的實踐,有計畫地推動一個又一個的專案,從初期較為單一的、與國小合作相關課程與體驗活動,到現在試圖引進專業職人,並善用在地資源的規畫,發展具有風土特色的食農教育。看得出來,沺源青的實踐是透過一連串的反思,邊做邊學,邊走邊想,去構築一個愈來愈完善,且理論與實踐能夠相互對照的模型。入選台積電青年築夢計畫的「創灶生伙」就是模型之一,藉由訪查出在地食農特色,設計符合相應需求的廚具和灶體,並邀請社區居民共同參與。
用人類學的術語來說,就像是「蹲點」;「蹲點」的可貴,也許不在於你帶著多少正確的知識與新穎的觀點進入田野,而是你在田野裡覺察到多少原來知識架構下的不足與盲點。我想,這就是「創灶生伙」能夠充滿動能的原因之一,沺源青們不只驗證課堂中討論的問題,也去犯錯、去修正,去如他們所說的,「找回人與土地價值」。
露天的廚房,自然的餐桌
相約見面的那天,我一大早就從花蓮出發,買到最快的普悠瑪號,抵達台北,繼續轉乘區間車,前往新竹「三姓橋」火車站,預計參加沺源青們在火車站一公里外的大庄國小,所舉辦的共食分享活動。
我提早走進假日的校園,一切靜得令人有些心慌,該不會記錯時間了吧?還是新竹有兩個大庄國小?我已經把校園繞了兩圈,陽光愈來愈大,影子愈來愈短,第三次經過司令台,兩個小男生從遠方跑了過來,越過我,往校園角落、一個像是側門的方向走。其實我已經走過那道鐵柵門兩次了,但它看起來像是通往「校外之地」的小門,門上還有竹編的門楣,我壓根沒有注意門楣下的橫梁有幾個字:探索生態教育園區。
我跟著兩個碰碰跳跳的小男生走進去,雖說是「園區」,但實際上是一個可愛的小空地,好像一眼就能看完,不過卻無法一下看盡。門後別有洞天,一座涼亭,幾塊小田,綠地是整理過但並不是修剪過的那種,還保有一點野性的狀態,樹蔭把接近中午的日光篩得零零落落,分散了熱度,一口灶、一座窯,就在涼亭旁,這裡是露天的廚房,也是自然的餐桌。原來「共食聚會」就在這道小門的後面,食材早就擺了出來,今天的主食是「窯烤披薩」。
生伙與生活
當網站裡的沺源青一一化作真人、出現在我面前時,我只認得彭正龍,仔細一問,才知道許多成員因為生涯發展暫離這個團隊了,有的人去外地念書,有的人畢業工作了,有的人正在服兵役。這天的成員也不只是沺源青,「創灶生伙」在去年夏天和大庄國小合作,一起「創灶建窯」,這次的聚會像是同學會,也邀請了當初曾經協力的夥伴。原來「生伙」另一個真正的涵義在於「生出夥伴」。
其中,最重要的夥伴當然屬彭正龍了,他是團隊的發起人,也是新竹子弟。從小在體育班、音樂班一路長成的他,在主流的教育體制裡,各個方面都像是勝利組。不過,進入台大社會系之後,他開始接觸社會運動,並在華光社區、紹興社區,各式各樣的抗爭現場裡,幫忙寫新聞稿、畫抗議布條。然而,彭正龍發現自己真正能做的事少之又少,一起生活在抗爭現場時,經常是那些被壓迫的邊緣人們照顧著自己,到最後根本分不清是誰在幫誰。一直到那個時候,他也才深深感受到自己離「生活」很遠。
如果說「生活」是生命的中心,那時的彭正龍無疑是邊緣中的邊緣。於是,他有了迫切感,需要學習一種新的、關於生活的「真正的能力」,才能避免自己從邊緣墜落。
回到開頭提及的一句話:「在都市邊緣農村,找回人與土地價值。」我想,沺源青裡的每一個人都如彭正龍一般,有著類似這樣一條從中心到邊緣的反思歷程,所以才會聚集在一起,想要共同找回人與土地的價值,而那個人與土地之間,價值的連結點,正是「生活」,就像食物是從土地上種出來的,人也必須從生活中種出來才對。
因此,當天聚會裡還有中年從媒體主管位置轉業,一頭栽進永續生態建築領域的德輔大哥;清大人社系「選擇」退學,在料理中追尋自由的海葳;也有自述一直在找東西,現在還無法明確介紹、定義自己的聖雅……是這些人聚集在一起「生火」也「生伙」,各自「生活」的意義,透過這樣的連結,也許才會漸漸浮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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