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八月,除了大家關注的東奧外,社會上也因疫情降級開始浮現過父親節的氣氛。每年此時,我腦海中難免浮現失智門診出現的多對父子檔身影。特別來說說,李伯伯和兒子小李先生吧。小李先生帶著確診巴金森氏症合併失智症爸爸來回醫院多年,但近期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要求把父親的藥加重:「乃菁醫師,我爸又發作了!藥不多吃一點不行啊。」
他口中的「發作」,對我來說不陌生,因為多年來會反覆出現:李伯伯焦慮地喊著要出門去工作賺錢,給兒女花用,渾然忘了自己年紀和身體早就不是能工作的狀態。小李好說歹說要他在家休息,但李伯伯根本聽不進去。
於是煩惱的小李跑到診間請我加藥,而我的立場當然是希望先找看看有沒有其他方法處理。頭一回「發作」時,我和小李討論後將李伯伯送到失智據點,透過參與團體活動方式來轉移李伯伯的執念,李伯伯也的確安穩地過了一段時間。
但一段時日後,小李又來抱怨說,爸爸想出門賺錢,看來靠失智據點是沒辦法了。這回家屬決定聘外籍移工貼身照顧,此舉也的確讓李伯伯情緒平靜下來、減少兒女們照顧壓力。
只是日子持續過下去,李伯伯又發作了,這次連我都感覺束手無策,想要加藥也有困難,因為細看李伯伯用藥、已到無可再加地步。我只能滿懷歉意看著小李轉詢問其他醫師,但他們的意見也和我差不多,大家都同意這不是能靠藥物處理的問題。
被爸爸的「發作」煩到抓狂的小李來我的門診討論,他愁眉苦臉地說:「好希望一種藥讓爸爸一吃就沒煩惱、不擔心,不然現在的他連走路都走不穩、還想要出門賺錢給我們?」
我想了想後問:「你小時候,家中經濟狀況是不是很不好啊?那時候你爸爸是不是要拚命工作來養你們呢?」
小李點點頭:「所以我愛我爸爸,因為他總是從早到晚拚命工作。他真的了不起,一個做工的人能養家、能存錢讓三個孩子繳學費、負擔我們的結婚基金,甚至後來我們買房子的頭期款也是他出的。」
我說:「這麼說來,你爸爸的『發作』也不是憑空而來。我想那是深深刻在他心底的焦慮,他對你們家人的愛,讓他連自己現在身心狀況都忘了,一心一意就是要賺錢給你們。既然這是因他對你們的愛而起,那麼我們就把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一次的『發作』,看成是甜蜜的負擔吧,讓我們用愛包容,在他發作期間,多花時間來陪伴和轉移注意力,讓他快點忘記要去賺錢就是了。」
小李想想後,應該也覺得這總比逼著爸爸吃藥來得好,於是深鎖的眉頭舒展開來:「醫生你說得沒錯,這的確是對我們的愛的證明,那我就不要只顧著想要用藥物來消除他的記憶了,我再努力找方法、多去同理他,因為我也愛著這個老爸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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