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
吉田修一對台灣漫長的愛與路
2013/09/15溫暖出版 ----------------------------------------------------
【致台灣讀者】
十幾年來，
我深深為台灣街道與人們的魅力而著迷，
一直都想著，
有一天要以台灣為舞台來寫小說。
若能透過這部作品，
讓即使只多一個人對日本感到興趣，
這就是身為作者的我最高興的事了。
──吉田修一 ----------------------------------------------------
【選文】
「……有了上次失敗的教訓，這次最好慎重行事。」
走出賣排骨飯的餐館，安西點了菸，忽然就冒出這句話。春香也應著「是啊」，一邊拿手帕按掉額頭上冒出的汗水。上次失敗指的是製作規格說明書時，在駕駛操作的記述上，把新幹線和一般鐵路弄錯的粗心失誤。 「下星期上條老師會來吧？」
春香這麼問，安西也擦著額上的汗，一邊嘆著氣說：「也不能只靠老師啊。」 這位上條老師人稱新幹線之父，在這次台灣新幹線事業中，從一開始便擔任台灣方面的顧問，十分活躍。在訂單結果確定之前，身為顧問兼審查員必須力求立場客觀，但現在已確定日本的新幹線將要在台灣行駛，上條老師就全面提供協助，不遺餘力。 「上次開會，上條老師向黃忠賢和傑克．巴托說明時有錄音，我這兩天就把內容打出來。」春香提議。 「那當然是最好，可是多田小姐，妳有那個時間？」
「我當然也沒空，可是自己聽打也能學到東西。」 「總之，就像上條老師說的，台灣新幹線的轉轍器用十八號就夠了。」 「簡單地說，歐洲系統是一般鐵路和高速鐵路使用同一條軌道，因為兩者的速度不同，所以有可能會出現一車追過另一車的情況。但是新幹線不會在行駛中追過另一輛車，所以不需要，是這樣沒錯吧？」 「對。只是，鋪軌工程在我們拿到訂單前已經以歐洲的規範展開作業了，當然那樣並不會對運行造成障礙，只是就日方而言，這種無謂的支出有沒有必要……而且，台灣的條件是最短運行間隔三分鐘，以這樣的間隔要追過行使中的車輛是不可能的。哎，所以……」 在巷子中央停下來的安西有點激動地從襯衫口袋裡拿出筆記本和筆，畫起鐵軌的圖。摩托車從旁邊騎過他也不管，只是，放在手上畫還是很難畫，於是看兩、三輛摩托車經過後，他便跑到對面大樓的牆壁，以牆壁代桌子。春香探頭看著他畫，心裡雖想著回辦公室再畫不就得了，但安西一開始行動就擋不住。 安西背上的襯衫濕得貼在身上，脖子上也流下了好幾道汗水。在日本給人白皙印象的安西，這三個月的台北生活已經把他的脖子曬到會反光了。 畫完圖，安西直接就要在大太陽底下說明，春香實在受不了，便把他拉到陰影下。 「越聽越覺得上條老師說得對。真不懂黃忠賢和傑克．巴托他們為什麼抵死不從。」 用圖說明了一遍的安西再次嘆氣加上額頭上流著汗，簡直就像剛跑完馬拉松一樣。 「安西先生，你流了好多汗喔。」春香不禁笑了。 「又熱，又氣，當然會流汗。我去那邊的三溫暖沖個澡再回去好了。」 「不錯呀。反正午休時間到兩點。」
「這什麼午休時間也很氣人，又不是幼稚園。」 「會嗎？我覺得這樣心情能輕鬆一點，還蠻喜歡的。」
「多田小姐的體內時鐘真的是南國模式的。」 再繼續待下去，只怕安西生氣的矛頭會指向自己，所以春香說聲「我要去一下便利商店」，便留下滿頭大汗的安西走了。從冷氣太強的辦公室出來時，很想念灼熱的陽光，但一進便利商店，就覺得店裡強力的冷氣讓她活了過來。 公司幫多田春香準備的公寓，位在靠近台北市都市更新地區的敦化南路仁愛路交叉口附近，就在大馬路轉進來不遠的巷子裡，建築本身雖然不新，但一樓的咖啡店有台北市最好的卡布奇諾。 每天下班後，春香就從公司前搭公車回到這間公寓。公車要不是開得很猛，要不就是冷氣太強，和東京的不同之處真是數也數不清，但只要有老人、帶小孩的母親上車，穿著運動服的學生當中就會有人讓座，如果有人來不及下車，就會有人幫忙喊司機，這些在東京常見的情景，令人忘了身在異鄉。 東京也好，台北也好，若想挑毛病，比比皆是。只是，如果有意識地尋找美麗的事物，一樣也是俯拾可見，所以春香認為既然都是睜著眼睛看，當然要看美麗的。 來到台北之後，春香就不再自己料理三餐了。當然剛到任時，也沒有閒功夫在家煮，但適應了工作和環境後，一天三餐還是都靠路邊攤和餐廳外食解決。一方面是外食比只做一人份的飯菜便宜，只要約五百日圓，就吃得到有大量青菜的料理，美味又健康，既然不擅長就用不著煮了。母親也在電話裡問過，一天到晚在外面吃不膩嗎？ 但台灣吃的東西太豐富了，每晚到處吃，連附近的店都還吃不完。 像當地聘用的職員、家住得也很近的林芳慧，儘管和爸媽、弟弟住在一起，早餐也一定是吃外面。有時候是吃油條稀飯，有時候是清湯麵，但總之是一家人在路邊攤吃過早餐才各自上班上學。林芳慧和春香年紀相近，又曾到日本留學，所以春香向她請教了關於台北生活各方面的事情。當初是以「多田小姐」、「林小姐」互相稱呼，後來假日也經常一起逛街吃飯，現在則是互稱「春香」、「小慧」。像小慧這樣在名字之前加個「小」字，意思就是日文裡的「○○chan（將）」。看底下接的漢字，有時候「小」也會改成「阿」。 好像是上個月吧，春香正在小慧介紹的附近一家粥店吃早餐，就見小慧罵著唸高中的弟弟出現了。說是叫弟弟起床叫了好幾次都叫不起來，叫得她一肚子火。在一旁聽小慧向春香解釋外加發牢騷，頂著睡翹的頭髮的弟弟仍裝作沒事人般喝著粥。看他那個樣子又發起火來的小慧，反而讓春香覺得好笑。 對這場令人莞爾的姐弟吵架，老闆娘阿姨以「人家唸書唸到很晚啊」袒護弟弟參戰，旁邊老闆大叔則說「是想女人想得睡不著啦」來鬧場。感覺就好像在親戚家裡吃早飯。 因為這樣，這家賣粥的路邊攤成為春香經常光顧的地方。每天來是有點距離，但週末的早上，春香幾乎都是在這裡吃早餐。 回家後，沖澡洗掉一身汗的春香拿浴巾擦著頭髮，考慮著要把冷氣開得更強還是開窗，結果她把屋裡的窗戶全打開。窗戶一開，晚風就吹了進來，但絕對不是涼爽的風。即使如此，想到在公司吹了一整天的冷氣，雖然多少有點熱，還是忍耐一下吹吹自然風比較好。 已經住了三個月，但屋裡還是空蕩蕩的。房子原本就附的沙發上資料堆積如山，不像二十多歲女孩的房間，倒像是跟監中的刑警的房間。 簡單吹乾了頭髮，換上T恤運動褲的輕鬆裝扮，春香拿起國際電話卡，準備去吃飯順便打電話回家和聯絡繁之。當然房間裡也有電話，但用公共電話打便宜一半以上。上週和爸媽通過話了，但這兩個禮拜時間不巧，沒和繁之聯絡上。他們幾乎每天都透過電子郵件通信，也沒什麼急事，但繁之說，一個禮拜想聽一次她的聲音。 台北這個城市，一到晚上，街上的味道就會有所不同。也許是摩托車和汽車的噪音減少了，讓行道樹多了活力，整個城市好像被森林包圍起來似的。其實，像仁愛路和敦化北路這樣的大馬路，不像是在路上種了行道樹，倒像是路開在行道樹中間，綠意盎然。一到晚上，在大都會的霓虹燈照映下，就會浮現出幻想般的南國森林景象。 走在夜晚的仁愛路上，不知為什麼，春香就會想起頭一次造訪這座城市時的事情。仔細想想，都已經過六年了。當時萬萬沒想到，自己將來竟然會在這個城市生活。 這六年來，春香大學畢業，從神戶來到東京，進入現在這家公司服務，也有了繁之這個男朋友，雖然不是一切順心如意，卻也沒遇上什麼挫折，可說是順順利利走了過來。如果，六年前在台北的那段回憶不算的話。 春香感受著晚風走在仁愛路上，從大馬路轉進餐廳林立的巷子。窄巷子裡，海鮮餐館一字排開，大概是炒蝦子吧，香噴噴的大蒜和辛香料的味道飄了過來。 春香毫不猶豫地進了那家店，用大蒜炒蝦和滷白菜當作遲來的晚餐。吃完時，擺了四張圓桌的店內只剩下春香一個客人，架在牆上的電視正好在播放建設新幹線的新聞。春香不是每個字都聽得懂，但螢幕裡播的是一名女立法委員正大聲吼著，說世界上根本沒有組合了日系與歐系的高速鐵路這種東西。 正當她看著電視，店裡的阿姨問她：「妳在台北工作？」接著又驚訝地向回答著「是的」的春香問道：「妳一個人在這裡？」
「那真是辛苦了……我們這家店每天都會開的。」
阿姨說完，不等春香回答就進了廚房。 回家路上，她在便利商店打公共電話給繁之。兩地時差一個小時，所以日本時間是快十點，繁之在信裡說他今天休假，正想著他可能出門了，但響了幾聲繁之就接了。聲音聽起來很睏，所以春香道歉：「對不起，你在睡覺？」繁之笑著說：「沒有，我醒著，只是因為休假一整天都在睡，所以聲音怪怪的吧。」 「工作很忙？」
「老樣子。妳呢？」
「我也是老樣子。剛剛才吃完飯。」
「還是一樣吃外面？」
「因為自己煮感覺很傻啊。」 春香想起上一通電話也是同樣的進行方式，接著繁之就會說他想請假來台灣玩，不知為何她就好像先發制人般，宣布根本還沒確定的行程：「我月底又會回日本。」
「那，到時候我無論如何都會排休假。」 「沒問題嗎？」
「可是要是錯過這次，又要一個月見不到了啊。」 「在東京的時候，隨便也一個月以上都見不到不是嗎？」
說到這裡，電話卡時數即將用罄的提示音響了。 「對不起，卡片金額快用完了。」
「我知道了。那，日期決定了再寫信告訴我。」
「嗯，我會的。」
「大概什麼時候會確定？」
「下禮拜之內。啊，真的要用完了，對不起。」
「嗯，拜。」 說到這裡，通話就斷了。春香把用完的電話卡丟進垃圾筒並走進便利商店。本來是想買電話卡才走進來的，卻忽然想到怎麼不買了再打給繁之呢？ 當然她不是不想和繁之說話。在東京，他們會天南地北聊到深夜，可是，在異鄉的公共電話裡，沒有什麼非說不可的話。 本想直接回公寓的，但春香彷彿受到晚風的吸引，在街上閒晃了一會兒，便走到二十四小時營業的書店。時間已經超過十點了，但因為是星期五，書店所在的那棟大樓四周很熱鬧，年輕人在地面上攤開一條布，放上衣服或飾品，擺起了即席的地攤。熱帶之夜，受到晚風的吸引悠然離開房間的，顯然不是只有春香。 春香常想，有這種氣氛的地方，在東京似有實無。這裡不像澀谷的中央街那麼熱鬧，也沒有下北澤那麼洗練，但舉個例來說好了，對，就像夏天廟會過後，錯過回家時間的年輕人在廟裡殺時間，在台北這裡，經常能感覺得到那種氣氛。 ※ ※ ※ 把男友江昆毅留在櫃檯結帳，林芳慧先一步走出了擁擠的餐廳。越溪而來的涼風撫著剛泡過溫泉熱呼呼的身體，好舒服，淡淡的硫磺味也隨風而至。一座小橋橫跨溪流，芳慧在上面的長椅坐了下來。漆黑的紗帽山在眼前巍然聳立，自山腳蜿蜒而上的路彷彿綑住整座山，朝山頂延伸而去，等距設置的橘色路燈自茂密的南國樹叢內側散發著光芒。 他們所在的陽明山位於台北北端，包括七星山、紗帽山在內的一大片區域都被劃為國家公園。日治時代便已與台灣中部的阿里山、東部的太魯閣同樣被指定為國立公園。當時的日本人將湧出大量溫泉的陽明山稱為「台灣的箱根」，現在從山腳下的北投地區和高級住宅區天母通往山頂的路上，依然有許多不供宿的溫泉設施。在這個地區點燃溫泉熱的，是「川湯」這家溫泉設施。在溪流沿岸有泉水白濁的露天溫泉，仿京都街景的餐廳很受歡迎，一到假日，台北居民就成雙成對，或是舉家前來。 結完帳的昆毅走出餐廳，正好去上廁所的父母也出來了。怕癢而從父親懷裡掙脫的外甥燿緯嘴裡咿咿啞啞不知說些什麼，邁開小腳跑出去，卻立刻就被昆毅攔截。都已經被一把抱起，卻自以為還在跑，騰空的雙腳不斷踢著。 「你們接下來要去哪裡？」
擦了乳液而兩頰泛光的母親問，芳慧朝著將燿緯扛在肩上的昆毅看。 「先送伯父伯母回去。阿緯也睏了吧？」
燿緯的雙腳纏住了昆毅的臉。每個人的臉都因為泡過溫泉而泛紅，其中最紅的是父親，但這應該是啤酒喝太多的關係。 「阿緯今天要睡家裡嗎？姐下班回來已經很晚了吧？」
芳慧這麼問，母親便答：「妳姐說九點多會來接，應該是會帶回去吧。」 芳慧的姐姐在補習班當老師。快生燿緯時請了一年的產假，上個月才重回工作崗位。 「丈夫出差的時候，做母親的就該請假呀。」
對母親一貫的牢騷，芳慧應道：「請假哪有那麼容易。」 「……姐夫又去日本出差啦？」
「大概吧。媽也沒問。」 坐在昆毅肩上的燿緯亂拉他的頭髮。「好痛！好痛！」昆毅喊痛的誇張樣子好好笑。 今晚本來是芳慧和昆毅兩人要來泡溫泉的。可是下班後開車來家裡接她的昆毅在一樓起居室和燿緯玩了起來，等到要出門的時候，燿緯就開始鬧起脾氣，不得已而變成「那就帶阿緯一起去好了」，既然如此，爸媽好久沒泡溫泉也想去，結果只留下懶得跟的弟弟，一行五人同行。 芳慧和昆毅還沒有結婚，但彼此都有默契，不久的將來就會結婚。因此就昆毅而言，約會時芳慧的雙親也跟著來是理所當然的，同樣的，當自己的父母從基隆來台北時，也會順理成章請芳慧作陪。 芳慧在日本唸大學時，曾經和一個日本同學約會過幾次。兩人去看淺草三社祭那天，正巧碰到他的父母。芳慧說：「既然你媽他們也要來，一起來就好了啊。」他卻笑著說：「找他們他們也會客氣不來啦。」芳慧不懂他的意思，說：「爸媽這麼客氣，你不覺得難過嗎？」這下反而換他不懂她為什麼會這麼問。 從陽明山返回市內的路上，燿緯睡得好熟。讓燿緯睡在腿上的父親也睡著了。芳慧從前座回頭看，看到父親的睡臉，心想「不知不覺間，爸爸也老了」。以前爸爸話不多又嚴厲，一直到不久前光是見到面她都還會心驚膽跳，但自從姐姐結了婚，爸爸常像這樣把第一個外孫燿緯抱在膝頭之後，當初令人望而生畏的威嚴頓時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回到市內，在門口讓父母及燿緯下了車，芳慧問昆毅：「要不要去看電影？」
「有什麼好看的片？」
「不知道耶。」 沒決定要去哪裡，昆毅就踩下了油門。車子一下子就從大株細葉榕林立的窄巷鑽出去。芳慧覺得昆毅很會開車，雖然說不上是安全駕駛，但每當坐在前座，都有一種被他橫抱在懷裡的安全感。 結果，當天晚上芳慧和昆毅沒有去看電影，而是來到敦化南路上的誠品書店。沒有什麼想看的電影，直接回昆毅那裡又好像浪費了難得的週六夜晚，解決方案就是到書店去看雜誌。一進書店，芳慧就和筆直走向體育雜誌區的昆毅分開，拿起了女性時尚雜誌。拿在手裡的雖然是日本的雜誌，封面上的字卻有一半看不懂。大學時唸的是日文系，又到東京的大學留學兩年，芳慧對自己的日文相當有自信，但這類時尚雜誌的造字很多，每次看都會懷疑自己的日文能力。 正隨手翻著，就看到公司同事多田春香也正站在對面書架看雜誌。芳慧放下雜誌走過去，往她肩上一拍，春香誇張地「哇！」的大叫一聲。被這聲驚叫嚇到的芳慧也跟著「哇！」的叫出來。四周客人的視線立刻集中到她兩人身上。 「拜、拜託，才拍一下有必要這麼吃驚嗎？」芳慧按著胸口說。 一認出是芳慧，鬆了一口氣的春香說：「對不起。因為我在看心靈照片。」同時把雜誌推了過來。 「心靈？」
「對，妳看。」
春香攤開的，是日本女性雜誌做的靈異照片特集。光聽「心靈」的發音沒聽懂，一看到「心靈」這兩個字，芳慧馬上就懂了。 「討厭！」
芳慧連忙把雜誌推回去。即使如此，她還是瞥見了照片，那是學校團體照時學生的腳邊拍到了黑色影子的照片。 「討厭啦，妳幹嘛看那種照片。」
「因為一翻開就是了啊。」
「討厭，閤起來、閤起來！」
「對不起，對不起嘛。」 一回過神來，兩人誇張的日語對話讓本來在體育雜誌區的昆毅一臉受不了地站在她們身後。 接下來，芳慧拉著春香在書店裡的咖啡廳坐下來。桌上擺的是高卡路里的巧克力蛋糕和卡布奇諾。 「啊∼啊，要不是遇見春香，我絕對不會在這種時間吃這種蛋糕的！」
「就是說──。要是有人一起，就會忍不住吃起來。」
兩人雖都皺著眉頭，卻已經動起叉子。 「把妳男朋友一個人丟在那裡沒關係嗎？」
春香的話讓芳慧朝雜誌賣場看，昆毅正專注看著籃球雜誌。 「沒關係、沒關係。等他看膩就會過來了。」 「比照片上還帥嘛。」
「因為他每次拍照都愛做鬼臉啊。」
芳慧在辦公桌上放了和昆毅一起拍的照片。她也曾說，既然春香也有男朋友，也可以放他的照片啊，但春香笑著說那樣太害羞了。 「啊，說到這，有沒有那個男生的消息？」
芳慧問正津津有味吃著蛋糕的春香。春香邊吃蛋糕邊歪著頭納悶：「哪個男生？」
「就是春香第一次來台灣時遇到的那個……」 「哎喲，別鬧了啦！我都說過好幾次了，我又不是為了找他才調來台灣的。」
「可是如果能找到妳會很高興吧？」 「高興是高興……可那都已經是六年前的事了。」
蛋糕比六年前甜蜜的回憶更吸引現在的春香。 「你們就只見過那麼一次吧？」芳慧不死心地問。
「對啊。」 「偶然相遇，他帶妳遊台北……」
「對，就這樣而已。」 「可是妳卻忘不了他。」
「我可沒這麼說。」
把蛋糕吃個精光的春香，連叉子上的奶油都不放過。 芳慧是以本地僱員的身分在現在的職場上班。以前她也曾經在日本企業的台灣分公司工作過一陣子，但這是第一次遇到從日本總公司派來的女性，而且是和自己同世代的女性。因為兩人年紀相近，有時下班會一起吃飯，在幫忙春香準備新生活的一些細節中，可能是本來就合得來吧，不知不覺也開始隨口聊起私生活。這當中，春香曾不經意地提起六年前的甜蜜回憶。 據春香說，她在日本電視上看到金城武後，成了他的粉絲，一個人跑來台北玩，問路的時候認識了一個大學生。那是個很親切的男生，第二天便騎著摩托車帶她逛台北。 芳慧聽說這件事後，本想為春香找出這個男生，但線索只有唸台北郊外的淡江大學建築系，以及英文名字叫艾瑞克這兩條，她實在沒把握能找得到。 「對了，春香，妳下禮拜要回日本？」 吃完蛋糕，芳慧問翻著雜誌正驚訝著「原來『酒窩』的中文是這樣寫的啊」的春香。 「嗯，星期四東京要開會，我順便回去。」
「真好，我好久沒去日本泡溫泉了，好想去喔。」 明明不可能聽得到芳慧的聲音，在雜誌區的昆毅卻不知為何回頭看向她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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