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2月16日 星期五

【記憶藏寶圖】宇光/懷鄉思親念龍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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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記憶藏寶圖】宇光/懷鄉思親念龍潭
【閱讀〈新詩〉】楊宗翰/自覺的文體家
【書評〈小說〉】高翊峰/喧囂與孤獨的說者

  人文薈萃

【記憶藏寶圖】宇光/懷鄉思親念龍潭
宇光/
有人要來巴西,朋友聽到就趕緊email問我:「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我託他帶去,好舒緩鄉愁。」
有人要來巴西,朋友聽到就趕緊email問我:「你有沒有想吃什麼?我託他帶去,好舒緩鄉愁。」

這一問,讓我想起龍潭,想起地豆糖、膨風茶……

敬字食茶是生活

七十多年前的龍潭,是附近農民所謂的「街上」;街頭有一口划龍船的大陂塘(池塘),旁邊的榕樹下是水閘。童年時我常隨父親到街上的遠房伯父家。伯父開店賣布,好像也賣一些化妝品,但父親不是過家打嘴鼓(串門子聊天),多半是去賒布或借錢,可又羞於開口,常常要閒話很久或順便幫忙上下貨,有時還熬下來食晝(吃午飯)。期間我總忍不住要溜出去,沿著騎樓逛到陂塘邊,佇立樹蔭下看潭水嘩啦啦流瀉出來,直盼能見到傳說中的龍會突然冒出來。

那時我們在山子頂的麻園窟耕田,常打赤腳走兩小時路去龍潭,所有街上的「鬧熱」都捨不得錯過:龍元宮五穀爺生日的野台戲,百看不厭的《桃園三結義》,我們熟得連台詞都會背;大陂塘端午節的划龍船,我們總要擠到最邊邊去跟著急迫的鼓點緊張共鳴;唯一的一家戲院,姊姊從台北回來曾帶我去看《薛丁山征西》,看到樊梨花移山倒海逼薛丁山成婚卻散場等待下一回分解,這樣誘引觀眾胃口的把戲,導致那些章回小說成了啟蒙我的古典文學;枝仔冰店前,我喜歡在嘈雜的製冰機器聲浪中吞著口水,看一枝枝冰棒被拿出來,心想何時也能背著冰筒邊吃邊叫賣枝仔冰?

每次快到龍潭時,我們都會加快腳步彎進路邊的「字紙亭」,搶先鞠躬行禮,合十敬拜。母親雖不識字,對於有文字的紙卻格外敬重,絕不許我們任意汙損丟棄或坐在屁股下,必須拿到水邊恭敬地焚燒;還叮嚀我們路過字紙亭一定要進去敬拜,讀書才會識(識字)。這客家農婦對文字單純自然的敬重,也成了我對子孫的文化承傳,我兒子也曾婉言勸止他的巴西朋友拿中文報紙擦拭桌子。

父親在龍潭鄉的八張犁租了一小片茶園,我常陪著母親去採茶。放眼茶山,滿片翠綠綿延無盡,起起落落的山歌,繚繞耳際。我邊採邊念著「一心兩葉、一心兩葉」,心版卻錄下了「好酒愛飲竹葉青,採茶愛摘嫩茶心」的山歌旋律;傍晚收工後,我也扛起一袋茶菁,跟父親一同送到字紙亭附近的茶工廠。每年的春茶茶菁,父親會留下一些做給自己喝。我幫忙曝曬、翻攪,晚飯過後,父親用煮飯的大鍋子炒茶菁,再用力搓揉,像做粄(或麵糰)般不停地揉捻、鬆散、晾開,等到水分蒸發完全乾燥後,才收藏在一個大甕中。每天早晨泡茶,第一杯一定用來敬神桌上的阿公婆(祖先的神位)。我們喝茶叫「食茶」,純粹是為了解渴,所以都是大碗大碗地食,有時乾脆對著茶壺嘴咕嚕咕嚕猛灌。當時哪懂什麼品茗,可不知食掉多少極品膨風茶(東方美人茶)或龍泉茶?

齒頰留芳地豆糖

我們種有一坵地豆(花生),每次收成曬乾後,我就跟著母親挑一些到街上的榨油店榨油。用豆渣抵完工錢,即可拎回一、兩瓶香噴噴的地豆油,有時還會獲贈幾塊地豆糖,我一路高興地舔著回家。那種香甜的口感、黏而不沾的酥感,以及齒頰留芳回味無窮的美感,實非筆墨所能描繪。從此我喜歡吃龍潭的地豆糖,無論走南徙北,它都是我唯一的零嘴。除了茶葉,行李中最多的就是龍潭的地豆糖。

每次返台,再忙仍要抽空去一趟龍潭。快到街上時我會放慢腳步,原來從小跟著母親叫「字紙亭」的金爐,應該稱為「敬字亭」,已被列為古蹟了;附近的茶工廠已經找不到了;龍元宮被香火熏得更古老了,五穀爺依然健在,旁邊好像增加了幾尊「新移神」,仔細端詳,是媽祖娘、註生娘娘、文昌帝君,土地公等,眾神就位、有求必應,多元社會的需求,在這裡都獲得尊重了。

鬧熱的街上,已成了生氣蓬勃的狹窄「老街」,伯父當年的布店不在了,但街頭的大陂塘還靜靜地等在那裡,現在叫作「龍潭大池」。池中長出了建築物,好像變小了,不復當年一望無邊讓人敬畏的感覺。我從九曲的忠義橋到南天宮,關聖帝君、觀世音菩薩、玉皇大帝、三官大帝等諸神在位,我恭敬參拜、默禱良久,然後通過觀光吊橋到湖濱公園,瀏覽池邊雕刻的屈原,參觀「台灣歌謠之父」鄧雨賢的紀念館,低吟〈望春風〉旋律,想著這位英年早逝的本家鄉親,終究留下了永恆的藝術光芒!匆匆穿過公園,我駐足池邊,回望龍潭大池,雖然建物增加、內容充實,煥發人工之美,但是童年大陂塘的自然風味卻再也召不回來了。放慢腳步的故鄉之行,童稚的記憶漸漸恢復,但人事物卻不復當年了啊。

離開公園,穿過中豐路,我拐進一片休耕農田中的小路,沿著一排翠竹前行;不到十分鐘,老遠就看到佝僂的姊姊牽著曾孫在門口等我。她家四代同堂,晚飯開了兩桌,我小時吃怕現在卻最愛的「家鄉味」──番薯葉、高麗菜、鹹菜湯都擺在前面。暢談到深夜,外甥開車走北二高送我回台北,還贈我滿滿一箱膨風茶和地豆糖。

鄉愁到這裡,我快速鍵入:「還是等我十月回台參加全球客家懇親會時,親自去一趟龍潭吧!」然後按鍵傳送,完成回覆。


【閱讀〈新詩〉】楊宗翰/自覺的文體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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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閃神》書影。 圖/洪範提供
推薦書:陳育虹《閃神》(洪範出版)

自1991年離台移居加拿大溫哥華後,陳育虹(1952-)曾有頗長一段只閱讀、不寫作的日子。待在中、外文交雜互譯的語境下,她的養分來自站在各國文學巨人肩上讀詩,遂能看得高遠,懂得自謙。連開啟陳育虹寫詩端倪之原因,於今看來也頗為有趣:彼時尚在文藻讀外文系的她,擔任校刊社長兼主編,一旦缺稿就得想辦法補上。詩是不可或缺、但又少人能寫的文類,最後她只好自己提筆來寫。寫詩先是偶然,而後成為必然——正如陳育虹多次提及,首部個人詩集《關於海》(1996)乃是「送給父親的禮物」。歷經親人與愛貓逝世,到了這次推出第七部詩集《閃神》,一路走來,屈指二十年矣。

陳育虹的詩不好彈感性及婉約老調,其抒情作品中自有一種堅硬的知性為底。而她對音韻的講求及節奏的掌握,恰又微妙地調和了本顯銳利的鋒芒,遂使詩句凝而不滯,行間閃現著理智與思考後的結晶。她筆下的花卉及自然,莫不是如此:「櫻花談的是一種迫切/迫切的美,美的/更迫切的結束」(〈櫻花談的是另一種哲學〉)、「山櫻花半在雲端/另一半,如何/就閃了神,紛紛沓沓/不知情的紅/一地紅著」(〈鏡花〉)、「那整片浮動的靜/是不是神祇應許的氾濫/蜜蜂在花的耳根,花在你肋骨/你滾燙的影子走過時間走過的草原」(〈這女性的草原〉)。楊牧有書,名為《疑神》,最終他懷疑的不是宗教之「神」,而是懷疑一個又一個的權威;陳育虹《閃神》亦不宜只當「恍神」解,她欲閃躲的,難道不是「神」的肆意介入,乃至於人的坐以待斃?故《閃神》裡既有草木蟲魚鳥獸之召喚,對人間苦難的關懷亦不曾缺席。〈他們都熟睡了〉斥政府軍如何以化武攻擊平民、〈地中海上〉寫敘利亞難民、〈海地〉悼太子港震災、〈半步〉念日本311海嘯後的岩手縣。詩既可思想,詩更應涉世。

我認為陳育虹是台灣當代詩人中的文體家——這裡完全不必加個「女」字。前作《索隱》(2004)藉「索」提問、由「隱」回應,透過西方第一位女詩人Sappho巧妙串連起全書結構;《魅》(2007)為八十則札記書信,取mail與魅兩字聲音相近,譜為一闋闋戀歌哀曲;《之間》(2011)則讓詩作跨界結合音樂,堪稱Poetry as symphony之重要範例。踵繼三部詩集的《閃神》由52首作品構成,卷一「無調性」與卷三「知了,親愛的知了」各占25首,卷二「古老的神話」、卷四「一種藝術」皆為一首(各有22、40小節的組詩)。除了編纂時的篇幅配置,《閃神》卷二全採札記體書寫,卷四由美國1949-1950年度的桂冠詩人Elizabeth Bishop"One Art"發想,卻寫出了指涉迥異的「另一種藝術」。從一首詩篇,到一部詩集,陳育虹對書寫如何「創體」實深具自覺。


【書評〈小說〉】高翊峰/喧囂與孤獨的說者
高翊峰/
《生之靜物》書影。 圖/木馬提供
推薦書:王聰威《生之靜物》(木馬出版)一開始閱讀沒多久,沒有任何一位羊男的引誘,我就直接掉入說者的迷宮。

這樣描述,是想試著連結私小說。

私小說的「內在與私密」,是這本小說一開始就給我的水底訊源。這裡的私小說,不單指「作者透過故事傳遞了多少他者的私密」,也包含了「有機會從作者身體裡挖出多少祕密」。雖然在後記中,王聰威透露了《生之靜物》可能採集於日本近年重要的「孤獨死」社會公眾議題,但我還是想從「王聰威的私小說」這個原點出發思考。

從這裡切入,那則遙遠的年輕母親與女兒在家中孤獨死去的新聞,變成為王聰威用來隱藏自己的一道神祕膜皮。

在緩慢的閱讀裡,我不停推敲——誰,究竟是誰?為什麼這麼想,我其實沒有答案。就是一直交錯著這樣的疑問:哪些情感屬於無緣死者,哪些感情其實直抵王聰威的迷宮?我是一邊猜測,一邊建構著「生之靜物」的寫真輪廓。

這部小說,王聰威沒有對任何一位故事人物,進行外部描摹。他放棄了大部分傳統小說應該有的外在寫實條件,放棄了空間的細節、時間的擺渡、人物的輪廓。小說中極少量的情節,是透過獨白推動的;角色的對話,也幾乎不存在……這些用來建構小說的材料,王聰威都捨棄了,只留下角色人物的內心風景。

這部小說是從放棄之後才開始建構小說的。《生之靜物》便成了一部人物內心風景素描本式的小說。這一點讓我充滿驚喜,也推動我去思索小說的寫作技藝問題:單靠人物內心風景的素描,如何成為一部小說?

在閱讀時,我不停提醒自己這個問題。同樣地,在身為寫者的角落,我也問自己:如果是我,會以什麼樣的技術運作,去嘗試這種小說。

我很快就釐清,這是一個沒給十字鎬但要挖井的艱難課題。小說因為有了技術的材料,才比較好展開建築工事。

我追想,這一次實驗,王聰威的小說寫作思路是什麼?

我繞了幾個圈,慢慢生出了一個想法。打比喻說,是一個全新「樂高」的誕生。

設計師說了樂高的零件數,說了每一種零件的大小與形狀,說了組合的程序,說了組合之後可能的樣貌;也附帶說明,在組完之後,你可重新拆解這個樂高,甚至將其中的部分零件,再一次自行組裝。只不過,設計師只說,並不打算提供你任何具體的樂高零件……我想,這就是小說家真誠的惡意所在,也是小說之所以能夠創新與迷人的原因。

如此一來,我們如何去理解美君「真正」在想什麼?小娟的天真,可能是一種焦慮?阿南的虛假,其實是現代人愛的困頓?阿任的歉意,只是活者常態的無所謂?

我試著用這樣的視角,來思考這部小說角色被作者變造的過程,並且猜測與還原:其實,阿任與阿南,都是從王聰威臟室裡分裂出來的靈魂。

如果這樣的推演成立,美君,可以是一種同溫層的內在騷動吧。

內在、意識流、囈語、無聲的多聲部……我想到了這些關於這部小說,第一時間會被捕捉的訊號。但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多少空白處,可以透過《生之靜物》填滿呢?如果人心原本就是一座迷宮,《生之靜物》建構起來的世界,就是現實城市裡,關於愛的惡意之花,以及對於遺失者的一種集體懷念。

我們總是在不停失去另外一個人的時間軸上。每一個人的一生,都會一個不小心,就遺失了另一個曾經重要的人。這個人,可能是阿南、阿任、小娟,或者是,美君。

接下來,我想再回到小說技術的基調。

王聰威這次使用一種奇異的方法來寫小說:用說者的話語,切換敘事觀點。

這樣的流動,很像是為每個小說人物,進行個性的自述。內心的白描,產生出戲劇感,逆向回流給閱讀中的我,浮現出幾位主角的輪廓。每一次敘事接換,都出現一個我。每一個我,都是讀者可以投射的我。這同時也讓讀者掉進認知的陷阱,彷彿是一個只有我的多聲部的協奏曲。

讓角色的靈魂說話,並盡其可能地「說出聲音」。我想著這樣寫小說,十分艱辛,也困難。難在每一個我,對於寫者來說,都是一次自我解離,透過多次角色內在扮演的過程,來完成小說。

不可否認,這本看似輕薄、簡化以說的小說,在解讀上,有很深很深的洞。

這部小說被定位在孤獨死的討論。這是比較輕鬆的闡述。因為死,在無法觸及的想像中,容易被人放大。而且是一瞬間就放大了。但我覺得,這個故事應該被放大檢視的其實是,孤獨活。

而我個人最好奇的,是那位孤獨活(死)的美君。

美君是誰?這樣的提問,是否有機會被放大審視:台灣這座孤獨的島嶼,最後應該被誰遺忘?這個放大鏡,可能扭曲的這部小說的原意。但我的擴張解釋,或許說明了這部小說在形式感與個人內在意識流動之外,還有極大延展的討論空間。

我依舊相信,在小說的寫作技藝層次裡,內含著人的意志。王聰威是與我同輩的小說家中,已經充分展現其小說創造力的佼佼者之一。我想逾越說:我們心底還有一塊角落,時時叩問著自己,關於小說,還有哪些尚未觸及的可能領域,值得我們在書寫小說的技藝上,以意志進行對抗。我想,《生之靜物》展現了王聰威作為小說家的技藝意志,充滿了聲音的喧囂,但直抵孤獨的深處。為此小說生之意志,獻上無比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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