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意識到這是性騷擾,想破口大罵時,卻因阿拉伯語只學會請問、您好、謝謝、對不起,一句重話都不會……
日前報紙以半版報導沙國取消女性開車禁令,斗大的標題、精采的內容,讓我反覆閱讀,也回憶起一家四口在沙烏地阿拉伯的難忘經驗。
千里迢迢去相會
三十一年前,先生從軍職退伍轉公職,條件是必須輪調沙烏地阿拉伯一年。當時中沙關係良好,是正式邦交國,沙國於我在工程、農業、醫療等依賴甚深;能為國家外交貢獻微薄力量,先生欣然接受,只是希望我和孩子也能過去。然而,那必須經過很複雜的程序,沙國當時沒有觀光簽證,我們只能以依親的身分前往,要等先生工作後取得身分證明,再辦理我們的手續。
猶記送先生上飛機時,他深情款款地對我和孩子們說:「希望你們快來沙國相聚。」彼時我們都未出過國,對搭長途飛機、轉機到一個極為陌生的國度,好奇是有,但更多的是擔心。沒有谷歌可以搜尋的年代,我們只能從前人的經驗獲知伊斯蘭教教規嚴謹,千萬別觸法;此外,女性不能單獨出門、不能開車、不能穿著曝露,且一定得披件黑紗,不得與非婚姻或非血親關係的成年異性(包括戀人)接觸;禁止在公共場合、景點拍照,未經本人許可,不能對人拍照,尤其是沙國婦女,違者會受到拘禁和鞭刑……聽了真不想去,孩子在那念書除了學費昂貴,我不能開車,接送也是問題。
然而,先生收行李時將一張裝框的全家福放入,我調侃他:「怎麼你也來這套?」他不好意思地回我:「也許是年紀大了。」那年他才三十五歲,兩個孩子分別七歲與五歲,但或許是軍中十年的飄泊,讓他急著安定下來,不想再錯過與家人的互動。這讓我有點感動,因而決定帶兩名幼子千里迢迢去相會。
先生很積極,三個月辦好我們的依親手續。承辦人開玩笑地對我說:「都快被妳先生逼瘋了,我也想快,但沙烏地人做事不疾不徐,且一天祈禱五次,碰到他們祈禱時,啥事都做不了,也真難為他了。」
到那不久,有天閒著無事和兩個兒子幫忙洗車,因沙國是水比石油貴的國家,宿舍圍牆外沒有水龍頭,兒子提著水桶去圍牆內取水,就在這空檔,一輛摩托車貼著我身邊呼嘯而過,我被坐在後座的少年摸了一把屁股。等我意識到這是性騷擾,想破口大罵時,卻因阿拉伯語只學會請問、您好、謝謝、對不起,一句重話都不會。他倆見我沒有反應,車又回頭,試圖再來一次。我顧不了洗了一半的車子,拉著兒子衝回宿舍。
又一次在大賣場,兒子流連玩具區,先生在電器區尋寶,我單獨選取架上的食品時,背後被人摸了一把。我警覺翻過身來,背貼著貨架,瞪著摸我的人。適巧先生過來,我告知被摸了,他很生氣地問我是誰,可我再看,卻因每個男子都穿著白袍大掛、戴紅白格子頭巾、長滿了落腮鬍,人人看起來一樣,儘管吃了悶虧,也不敢亂指,只好以後出門包得更緊,跟得更緊了。
會不會有壞人?
大家都說伊斯蘭教教規嚴謹,教徒也都遵守,所以社會治安良好。但我們因不是教徒,和當地人互動不多,又怕無知而觸犯教規,所以戰戰兢兢地過自己的日子,生活其實很封閉。
有一次我和先生出外辦事,因戶外四、五十度高溫,就將孩子留在家裡。誰知心眼多的老大因我們遲遲未歸,居然牽著弟弟說要去找爸媽。出門前他有點擔心地問弟弟:「會不會有壞人?」弟弟遲疑了一會兒說:「沙烏地人如果抓到小偷是會剁手的,應該不會有壞人。」兩個人就這樣傻呼呼地走出家門。
沙國面積是台灣的數十倍,又多是沙漠地形,宿舍出來附近沒有住家、店面,到大賣場開車要一、二十分鐘,到我們常去的榮工處也要二、三十分鐘。加上碰到祈禱時間,路上一片死寂,豔陽高照,他們愈走愈害怕……等我倆找到他們時已幾乎曬成人乾,灌了好多水才回過神來,嚇壞我們。
沙國人不太邀外國人到家裡,有一次我們沾孩子們的光,受邀至一戶人家。他們只是中產階級,房子就很大,像我們陽明山有錢人的豪華別墅,且裝潢得金碧輝煌。招待我們的是女主人,其他看到的是佣人與司機,後院有游泳池,車庫停了兩輛賓士500。他們將孩子送到國外念書,稍晚,從美國回來度假的兒子來和我們聊天。他談吐優雅,氣宇軒昂,讓我感受到沙國因石油而富裕,並善用經濟優勢培育人才,這些人都是未來建設國家的生力軍。
沒想到三十一年過去了,沙國社會「男性監護人制度」仍維持著,女性只是男性的附屬品。這次取消女性開車的禁令,據說最大的推手是三十二歲的王儲穆罕默德。年輕王儲願意走出束縛,獲得許多肯定,都稱沙國邁出「正向一步」,大大提升了沙國形象。當然也有經濟效益,沙國近來受低油價影響,透過鬆綁禁令,可鼓勵女性投入職場活絡經濟。
我想若再去沙烏地阿拉伯,應該魅力不再,誰會對我這塊老豆腐有興趣?而且,我也將不再是沒有腳的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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