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劇場服裝設計師,李育昇的每次現身,總是帶著許多行囊。右肩揹著一大袋衣物,左手提著皮箱和工具箱,仔細一看背後還有一個隨身背包,他的作品和設計,幾乎每天都如影隨形地跟在身邊,從劇團的前置作業、劇照拍攝,到巡迴演出、參與國內外展演活動等等,這些皮箱和工具箱跟著他上山下海,隨著時間漸漸累積許多故事。 | 老式皮箱內還有自己的剪紙作品 | 一只仿古的皮箱是2003年時朋友自北京購回,獨特的歷史風味和雋永的質感,令育昇愛不釋手。經過自己的修繕,不僅重新縫上內襯,還加以剪紙雕花的創作,讓老式皮箱有了自己的味道,陪伴著他設計出跨越各式表演藝術藩籬的服裝。然而,近年卻有點「功成身退」的跡象,育昇笑著說:「其實做人還是要實在一點,它(老式皮箱)雖然很好看但是真的太重了,保養也需要花費很多心思和工夫,外觀取向已經轉為實用取向了啦!」 於是,育昇現在頻繁使用的工具箱是鐵製的紅盒,至於那一只充滿風味的老式皮箱,多出現在劇照拍攝的場景裡,或是在舞台上作為表演的道具之一,不變的是它仍然繼續寫著故事、收藏記憶。 一把剪刀.30年的傳承。 育昇自小在洋裁世家長大,從洋裁的興起到沒落,看著父母親縫製西裝和各式禮服,再看著70年代之後成衣工業崛起,大量機械製作讓洋裁行的生存備受考驗,終至難以挽回的頹勢。洋裁店面早已亮起熄燈號,然而,自2003年開始參與劇場相關視覺與美術服裝設計時,一把30歲的布剪從家人手中傳承到他的箱子裡,成為不可或缺的重要夥伴,母親和技巧純熟的老師傅們,也因為他的緣故,能繼續投注心力在裁縫的工作之中。 | 現在使用的工具箱 | 有趣的是,在那之前他從未有相關的學術背景,只是一個單純喜歡畫畫的孩子。小學到高中皆就讀於美術班,大學轉往商業設計的範疇,回憶起這段過去育昇說:「小時候真的太喜歡畫畫了,連家裡的神明桌都爬上去亂畫,但美術班的教育讓我畫到後來已經彈性疲乏了。」在永遠的水果靜物、炭筆素描和水彩油墨的壓迫下,他開始覺得這樣的藝術創作不好玩,也不想再玩了。 因緣際會轉往服裝設計,非科班出身的劣勢對他而言一點都不是阻力,或許是從小耳濡目染的緣故,也或許是小時候練就的紙雕技巧。那時經濟狀況不容許他擁有玩具,想要玩什麼都只能自己做,他說:「我記得那時好想要一隻恐龍的模型,但媽媽不肯買給我,所以只好開始用紙把恐龍『剪』出來。」 卻也因此推演出服裝的打版、褶口等概念,布就像是一張平面的紙,而紙雕創作的過程,就是從設計到製作服裝的過程,他想著如何把平面的布立體化,並令其跟身體產生關係和連結。技術層面的東西是挑戰,但創作的快樂以及累積的成就讓他堅決地成為劇場服裝設計師。 融會貫通還要互助合作 | 《花嫁巫娘》劇照,國立台灣豫劇團提供,攝/陳又維 | 劇場的服裝要求和一般的服裝設計不同,不像模特兒穿著設計師的衣服走秀那麼單純,而是環環相扣的面向之一,文本、唱詞、劇情、背景等,還有一齣戲涵蓋的整體造型,必須考量的因素非常複雜,他說:「其實就是要把很多東西包起來,融會貫通在服裝上。」劇場偏向一個複合形式的表演形態,需要各界專業人才齊心合作與不間斷的溝通討論,是一種必須相信合作夥伴的團隊競賽,其中充滿角力與火花,才能之外,還要有高EQ的支援。 而他在這個領域中也多方嘗試,現代劇場或是傳統藝術節目皆有涉獵,其中改編、新編等重新詮釋傳統戲曲的作品,喚醒他創作的玩性,如2010年與「臺灣豫劇團」合作,負責「海玲50」系列活動中三部曲《花嫁巫娘》的服裝設計。以往強調「忠孝仁愛」和「禮義廉恥」的傳統戲曲,改編的劇本居然圍繞在「女巫」這個怪誕詭異的題材,高度的實驗性質讓育昇以「外星人」的角色設定為主軸,突破傳統戲曲服飾的框架和既定的套路,一個帶有傳統元素卻又富含自我風格的衣飾款式,儼然而生。又如「李清照私人劇團」籌劃兩年(2003-2005)所推出的《曹七巧 》,取材自張愛玲刻畫家庭悲劇和自身負面性格的代表作《金鎖記》,改編之後以雙人版的曹七巧突顯現代社會的碰撞,戲服設計完全跳脫原著的時空背景,而是以前衛的時裝帶來視覺衝擊,帶有強烈的慾望和性暗示,塑造出一對21世紀的「曹七巧」原型,這件作品也在2007年登上第11屆布拉格劇場藝術四年展(Prague Quadrennial)的舞台,代表台灣參加這個劇場界的奧林匹克大會。 很多人常以「日式華麗」來評斷他的作品,對此他說:「台灣從以前的土地殖民到現在的文化殖民,造成一種很薄弱的歸屬感,或許可以說是一種文化漂流木心態,我對日本的元素比較熟悉,使用起來有種抓到浮木的安心。」 | 《劉三妹》劇照,客家電視台提供 ,攝/藍祺聖 | 還有很多話想說 育昇說他很少遇到「卡關」的狀況,消化文本和內容、與導演和演員討論之後,靈感總是來得很快:「可能是我運氣好,加上從小到大的潛移默化吧。」他的生活中永遠都有新鮮的題材可以激發創作靈感,豐富戲劇的生命並帶給觀眾視覺的享受;然而技巧層面反倒需要更加謹慎,以確定服裝的設計是利於角色的身段和行動,裝飾性的東西可以多,但不能影響到角色在舞台上的一言一行。 設計對育昇來說是一種榮譽,但不能諱言的是劇場服裝很容易被「妖魔化」和「邊緣化」,在多數人的認知裡,往往布料粗劣、過分注重舞台效果,地位也低於時裝設計;然而劇場影響他甚深,韻律節奏、多元素材的文本,讓服裝設計的界線無限擴大,創意也是一樣。 | 《赤鬼》劇照,EX-亞洲劇團提供,攝/陳少維 | 導演講述故事,演繹出文本內容,帶給觀眾震撼和感動;服裝也是一樣,透過服裝育昇說出對戲劇的理解,那是他獨特的詮釋方式。「服裝是穿在演員身上,舞台是踩在演員腳下,而我最豐富的人生就展現在這一幕幕的劇情當中。」你不會在舞台上看到李育昇的面孔,但是你一定會看到他豐沛的生命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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