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2日 星期二

【自說自畫】周可薇/做標本不只是做標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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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0/04 第4305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自說自畫】周可薇/做標本不只是做標本
【青春名人堂】佐渡守/以動物為鏡,峇里島的雞為什麼要過馬路?
【海洋大小事•網路徵文優勝作】梁芸嫚/漁光島
【海洋大小事•網路徵文優勝作】貫中/鹹鹹的風
 
 
 
心情札記
 
【自說自畫】周可薇/做標本不只是做標本
文□圖/周可薇/聯合報
文□圖/周可薇

不同棲地夾帶的寄生蟲、不同部位羽毛的磨損、各處斷裂的骨頭,

它們彷彿是無聲的說書人,把鳥兒生前的故事,細細碎碎地說給我聽……

試圖建立數位資料存取系統

從冰箱拿出一隻鳥屍,把屍體清洗乾淨,除去血跡、糞尿、泥沙,看到鳥羽間冒出一隻隻寄生蟲,拿了裝酒精的玻璃瓶,用鑷子把蟲一隻隻泡進瓶中保存。不同棲地夾帶的寄生蟲、不同部位羽毛的磨損、各處斷裂的骨頭,它們彷彿是無聲的說書人,把鳥兒生前的故事,細細碎碎地說給我聽,而我用工具及眼睛,安靜地聽。

把洗乾淨的鳥放到桌面上,不是一刀劃下去開始製作,而是抄起游標尺和紙筆,測量這隻鳥身上的數據,體長翼展、嘴喙腳爪、羽毛根數、傷殘位置、拾獲日期和地點等等,紙張上每蒐集一筆資料,都為典藏研究增添一筆數據──我們不只是在做標本,我們試圖建立一個數位資料存取系統,好提供更多推斷依據和觀察視角。

進入到剝皮,用鑷子和手術刀,小心地劃開肌肉組織,不破壞骨頭的原貌,把軀體從皮膚上分離下來。而拿下來的軀幹也不能直接丟棄,要取部分肌肉及肝臟,泡進玻璃瓶中,加上資料標籤保存,未來可供提取組織做毒物檢測或DNA檢測;透過化驗這些組織,或可以確定鳥兒的死因。

繼續用鑷子撥開臟器,貼在骨盆內側的小器官是卵巢或睪丸?鳥兒在繁殖期才會發育自己的性器官,平常是以萎縮的狀態收在體內,便於減輕體重,利於飛行;確認性別也非常重要,有些鳥公母差異極大,有些同型只能靠身上細節分辨,有些繁殖期跟別人不同時間……確認性別就是數據化這些資料,我們會測量器官的長寬,歸檔累積數據,提供已知的佐證,也記錄未知的供參。接著,進一步取下完整舌頭、舌繫骨、氣管及鳴囊,一併泡進瓶中,組織採集的工作暫時告一段落。

每一個胃袋都裝著珍貴訊息

軀幹的最後一步驟就是看胃內含物了,除了人類救傷餵過人工食物而排除不記錄外,每隻鳥的胃就像驚喜包一樣等著我去打開。由於食性的不同,搜出來的胃內含物也有所不同,曾在鷺科的胃翻到大量完整的蝗蟲殘骸,也曾在猛禽的胃裡找到整隻被消化光、只剩羽毛的鳥;又或是民眾餵食錯誤的白米,抑或橡皮筋、塑膠袋……每一個胃袋裝的都是彌足珍貴的訊息,把胃內含物泡進新的玻璃瓶中,把一罐一罐的故事收進櫃子裡,標籤歸檔,等著某人在未來讀取牠們的經歷,化作研究資料,為傷者們宣告牠們曾經的遭遇。

回到檢查皮的狀況,貓狗抓咬傷、車禍、撕裂傷、槍傷、捕獸夾、疾病等,傷口常伴隨著大面積的瘀血,然而用手指撫過也不能替傷者承擔任何一絲痛苦,畢竟這個痛沉重到直接把鳥的生命給帶走了。面對皮膚上無聲的哀鳴,我能做的就是拿起針線把傷口縫合,用棉花製造生前豐滿的假象,用鑷子將之整理成熟睡的樣子──生前牠經歷了粉身碎骨的痛楚,未來的一百年,我要讓牠靜止在安詳的情緒中,洗淨血淚,粉飾傷殘。

開始做標本前,我先做了兩年多的野鳥救傷義工,過程中難免會有死亡的鳥,傷重不治的、惡疾奪命的、體弱肢殘的……冷凍櫃裡滿滿的無奈和傷痛。這些已終結的性命,除了焚燒,部分提供給台灣博物館和中央研究院,變成典藏標本。而約三年前,我闖進了製作典藏標本的世界,為了方便收納,我們通常會做棒狀標本,偶爾有展覽教學需求,也會製作立姿標本。對於標本製作,前方還有一大段修行之路要走,不管能走多遠,只希望自己有能力對得起每一位苦主。


【青春名人堂】佐渡守/以動物為鏡,峇里島的雞為什麼要過馬路?
佐渡守/聯合報
忘了什麼時候的事了。有天一位經常互相分享文章的好友,傳來一篇〈峇里島的雞為什麼要過馬路?〉,我一如往常開心收下,並立刻被標題所吸引。

初看標題,我自動腦補好多影像,一是吵死人的尖叫雞,二是臉書貼圖「幼稚雞兄弟」。所以我抱著看卡通的愉快心情,好整以暇地想看這隻峇里島的雞,如何傻不溜丟地從棕櫚樹下竄出,與當地人力三輪車狹道相逢,再以尖叫雞的高分貝互嗆──這不就是一部滑稽逗趣的動畫短片了嗎?

然而事實並非如此。

〈峇里島的雞為什麼要過馬路?〉是《紫色姊妹花》作者沃克的散文,描寫她去峇里島度假,「認識」了一隻當地的母雞。這隻雞媽媽帶著三隻小雞找食物,並領著小雞們過馬路。

沃克在文中揣想母雞的身世,並細細觀察牠的身形姿態。「牠對孩子的愛絕對與我的並無二致。」沃克對牠有了情感認同,甚至喚牠為「我的雞姊妹」。

可話鋒一轉,沃克談到倫理議題──她在情感上認同這些過馬路的雞,對於其他終將變成食物的雞,難道不是雙重標準?沃克承認這題她也無解,因為即便生活中九成都吃素,但她還是坦承:在峇里島,她也吃了雞肉沙嗲。

看到這裡,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湧出。想起某支家庭錄影帶,一個五歲小朋友看著盤中的肉崩潰大哭:「不--!這就是卡通裡的OO嗎?你們怎麼可以殺了牠?」

我也曾像五歲孩子一樣,對某些動物有過移形換位的掙扎,尤其若被我想起牠們曾經扮演的角色名字,我會更難以下箸。但我同樣不是純素食者,也因此經常面對「我是否雙重標準?」的自我質疑。

然而沃克告解到最後,朋友認為「態度的差別」還是有意義的——我能否在雞成為食物之前,看見牠作為一個生命的樣貌?我能否多在乎生命變成食物的過程,是不是被殘酷對待?況且少吃肉對推動友善動物而言,也確實是有用的啊!

我是後來才知道,峇里島的雞是朋友上課的教材,她引用各式各樣的文章,例如:毛利文學先驅葛雷斯的〈蝴蝶〉、海明威的〈雨中的貓〉、朱川湊人的「鬼故事」〈光球貓〉等,甚至還有《海底總動員》與《馬達加斯加》等動畫,在台大開了十二年「生命思辨」的課程,並且可喜可賀地,課程已轉為文字,近期出版成一本名叫《以動物為鏡》的書。

「雞為什麼要過馬路?」朋友藉沃克的話說,是為了讓我們到「另一邊去」;對我而言,《以動物為鏡》也是如此。書裡的每個章節,都先誘我上演前面的「腦內劇場」,隨後又拆我三觀,讓我重新調整體質,再度「轉大人」。

希望這本書,對你也有相同功效。


【海洋大小事•網路徵文優勝作】梁芸嫚/漁光島
梁芸嫚/聯合報
趕在北上前最後一天午後,我們和解。

相約五點,我們一起商議,也是慣例,那時的天象與我們最為合拍,也好透過氣氛掩飾將近一年未見的不安。

「南方夏日裡最恍惚的慢板」我總這麼戲稱你。見面當下的情緒激動,化作浪花晃蕩在心頭,一潮一潮徐徐襲來,那麼盛大,卻又那麼壓抑,偶爾盛情,偶爾寡歡。一如過往,我只是聽,你說,數你細語中錯落的拍子,猜忌心緒。

知道我喜歡海,戀人總帶我來找你,說不清情愫催化的因素,但我總會在見著你之後同意和他們建立關係,後來才驚覺每一回再愛的人都像你。

隨後愛情逸散,我還沒熟練分手,身體與感官卻先熟習了你,竟覺得所有被拋棄的痛苦都與你有關,我展開移情式的逃亡,逃離你。忘卻學生時期所有的哀喜都與你經歷,每一次對情感的試驗、對未來的初探,你的這片大洋總會以更遼闊的擁抱,提醒我宇宙中所有的願望都有奇蹟護送。

明天就要真正離開你的城市,請原諒我,在我年輕的戀情裡頭,你只是餘光,但那確實也是我唯一的目光。


【海洋大小事•網路徵文優勝作】貫中/鹹鹹的風
貫中/聯合報
我在澎湖望安島的岩岸旁,看著一名當地小朋友神氣地向觀光客介紹澎湖沿岸魚類。他腳步輕盈,踏著碎浪,打著赤膊,手持竹竿,佇立在珊瑚礁岩上,很快就吸引全場遊客的目光。

這名小朋友面前有一個用大石塊圍成的小水塘,裡面游著各式當地海生動物。「這隻是紅新娘魚,棲息於水質清澈的石礫海底。」「這是鱟,是活化石喔!」「這是海膽、玳瑁石斑、國光仔……」他用著宏亮但稚嫩的聲音,將海生動物的名稱、生態習性、棲息地等條理分明地說給觀光客聽,每個人都聽得聚精會神,不時報以掌聲跟讚美。

真是一名可愛的海洋之子啊!如此熱愛海洋,尊重生命,依戀屬於大海的一切。

他沒有像討海人般對漁獲的冷血,他有的是純粹、深刻對海洋動物的讚詠之情。

然而有時快樂是不要知道故事的全貌。

這名得意的小朋友,拿著手中的竹竿,私底下將一隻他身旁的鰻魚重重刺穿,並用力甩到尖銳的礁岩上,水面一片鮮紅。

原來這位小朋友真正愛的不是海洋,而是來自眾人的關注和讚賞。

鹹鹹的風,藍藍的海,我張大眼睛,聞著刺鼻的魚腥味。


 
 
 
訊息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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