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段歲數趨近四字頭的日子裡,心情總是忐忑。為什麼呢?是因為孔子所說的「四十不惑」?還是因為以為那樣的狀態該是社會期待、是符合人們既定觀感?想來四十歲應該不只是脫去二十歲的稚嫩青澀,應該也不再像三十歲那樣的倉皇奔忙。那麼,即將步入的四十歲,會是什麼樣的人生境界樣態?是走過稚嫩挫敗、度過困頓衝撞,來到後來的怡然沉靜、胸懷大度、慧黠豁達?可是我沒有,我沒有以上說的那些。於是,愈接近四十歲,我愈是沮喪不安。忍不住在心裡一直追問自己:到底我都經歷了些什麼?是否沒有真的翻越過生命中那些大大小小的山丘坑坎?對於生活瑣碎和人生命題沒有因著年歲累積而篤定踏實。
依然容易氣憤動怒、驚懼難眠、纏繞心傷。沒有我以為會自然而然漸趨成形的豁達氣度、灑脫安然,沒有抵達所謂「四十不惑」。我根本處處疑惑,問個不停,糾結於世事的混沌不公、掛心人事的牽連羈絆。活成一個累人,也是淚人,是的,任何體感與腺體也同樣沒有隨著年紀變得更加深沉內斂。啊!這一切怎麼會是簡單的呢?
直到遇見伯特□海寧格(Bert Hellinger)的詩〈我允許〉,後半段是: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升起了這樣的情緒。
我允許,每一種情緒的發生,任其發展,任其穿過。
因為我知道,情緒只是身體上的感受,本無好壞,愈是抗拒,愈是強烈。
若我覺得不應該出現這樣的情緒,傷害的,只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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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允許我就是這樣的表現。我表現如何,就任我表現如何。
因為我知道,外在是什麼樣子,只是自我的積澱而已。
真正的我,智慧俱足。
若我覺得應該是另外一個樣子,傷害的,只是自己。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允許。
我知道,我是為了生命在當下的體驗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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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我想起了好友A,那時將跨越三十歲的我們聊著,給自己的期許是:再也不要委屈在任何一個應酬的場合裡去做任何的勉強。那時覺得,跨過三十歲的我們應該可以,也的確值得這麼做。現在想來,我是真真切切地實現這個願望哪!那些不能豁達、無法釋懷的,才是真的不勉強我自己;過去十年是,四十歲之後也會是。我允許自己沒有淡化歸零任何一個慎重看待的機緣和事件,我允許自己能勇敢不從眾的表達叛逃與逆行;我允許自己在沒能癒合的傷口上銘記失去與作為,我允許自己未能有足夠智慧去瀟灑大度,我允許自己是一個多元且層層疊疊的情緒抽屜。
然後,就能這麼告訴自己:走進四十歲,有掛心、有糾結、對生活充滿疑惑、智慧和能力都尚且不足,四十並沒有不惑,但沒有關係啊!這些都是真實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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