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對「家」有許多想像,許多詮釋,也有很多難以割捨的愛與惆悵,我們都說「買房子」、「租屋」,但卻也總說「成家」,空間是可以買賣租賃的,但家,卻必須用生命,用感情才能完成。這篇〈箱〉,從自己「買房」寫起,一個新的「家」似乎誕生,但全文卻寫的是與舊家的聯繫。作者從老家搬至新家的行李,一個個的箱子,其實是一箱箱的回憶,一箱箱的連結。全篇不僅是在寫空間的移動,更是在描述所念所繫的親情,全篇樸實清淡,微微的幽默中卻蘊含了深深的懷念。
生命總是這樣,新世界固然可喜,但我們永遠無法拋棄昨日的故園,正如本文所暗示的主題:能安頓我們的不是物質或空間,而是漫長的思念與惦記。本文似淺實深,素樸雋永。
──徐國能
「什麼時候去你家玩?」同事知道我買房,賀喜之後,總會再問上一句。
下次吧,等我整理好。我也總是這麼回答,笑說自己太怠惰,已從租屋處搬來所有行囊,卻仍是成堆的紙箱,霸佔屋內各處角落。
落居一年多,行囊依然存在,數量變多,體積卻縮小,從裝滿衣服電器的大型箱子,漸漸變成提袋或布包,裹著幾本書,或是髮飾和手工藝編織,而更多時候是幾袋食物。
這是我從老家帶來的行李。
自己的東西就放在自己的房間,如此耳提面命數十年之後,一旦買下自己的房子,似乎便該將所有積存老家的物品,一一搬到另個城市的新家。
所以我像螞蟻一樣,每逢周末回到老家,背起一點點行囊,緩慢搬運滿屋雜物。而爸媽,依舊奉行數十年的教育哲學:自己的事自己做,他們才不幫忙,偶爾還會加重負擔。
「冰箱的水果有拿嗎?」台南有的是地方賣水果,但我點點頭,拎了已經削好去皮的蘋果,搭上北返車程。
「現在衛生紙搶著兇呢,你多帶幾包去。」新居樓下就是超商,但是衛生紙又輕又好用,免費的東西也沒理由不拿,便往行李箱再塞了幾包。
「大姨送來的腰果餅,好吃喔,吃吃看。」我偏食,又挑剔,嫌棄傳統大餅的粗荒,然而終究還是被說服,擱入YouBike前籃騎往車站,任由顛簸將餅震得更碎。
而這塊餅,會變成下周一至五的早餐,在我異鄉的辦公桌前,看著螢幕閃爍未完業務,就著幾口奶茶吞下碎餅,咀嚼著家人同在另個城市享受的滋味。
我像是離開了家,卻又捨不得離巢,如同候鳥在兩個城市之間不停遷徙,而每次北返之際,多帶一袋行囊,多半是房內舊物,或只是客廳桌上幾塊餅乾,全是不值錢的東西,總是伴隨著我的嗔怨以及爸媽的碎念:「是有多重?」
當然重啊,那一袋,那一箱,都是思念,是對老家的惦記。
我仍然像隻螞蟻,每個禮拜,搬運一些關於老家的記憶,帶往那依然雜亂的新居,直到它被舊物充斥,而,也終於有了家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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