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應該是個常識:沒有豐盛、活躍的文化活動不可能有偉大的城市。
文化指標之一,就是文化圈。
在「夜上海」和「宜蘭組曲」的樂聲中,目擊了誠品書店和上海中心的合作簽約儀式,有些興奮,也有一些期許。台灣最耀眼的文化事業入駐東亞第一高樓,即將發生的事絕不只是一場大規模的商業活動而已。
在事業擴充到文創賣場開發前,誠品書店已辛苦經營許久。他的引人之處或特殊感染力就從那幾近刻意的辛苦產生:一組優秀的設計師打造出超越了我們對書店期待的,舒適雅致的閱讀空間;充滿書卷氣的工作人員、個性化(最早期)專業化的選書以及採購團隊賦與書店真正的內容;群聚效應迅速出現,布爾喬亞、波西米亞日夜流連,形塑出高度人文的場所精神。
誠品的成功象徵著文化在台灣有了深厚的社會基礎,更象徵「閱讀」這件事已是許多台灣人對美好生活想像不可或缺的一環。在物資匱乏的年代,我們也認真閱讀,但對多數人而言,閱讀是吸收知識、充實自己或厚植競爭力的手段,一旦功成名就,有更好的休閒、享樂途徑,閱讀就被掠在一旁。誠品經營者在仁愛圓環地下室的初創期超越成本考量,精心打造出其他先進社會都難以企及的理想空間,傳達的訊息就是:它的目標族群是視閱讀樂趣足以和時尚、美食、藝文活動等量齊觀的。
誠品還透過書籍的買賣、相關的活動和專屬刊物密切和台灣的文化圈互動,彼此相互支援、幫襯。我所謂的文化圈比較像是一個圍繞了各式文化產業鍊結而形成的生態,它集結了創造者、生產者、評介者、傳播者也包括了重度使用者,在特定平台上獲取資訊、關心議題、形成社群。
台北曾擁有一個全球華人最為活躍的文化圈。在七、八○年代,以主流報紙和分眾刊物為平台,各界文化人熱切進行發表、討論、報導與交流,引領風騷,發揮影響。透過文化理想、社會關懷等共同語言,他們彼此相知、跨界合作,讀者對他們的作品、主張都耳熟能詳,也透過方式表達支持,因此文化發展蓬勃、文化明星輩出。
台灣的文化圈涵蓋很大,幾乎和傳統知識分子相當。由於使用、閱讀著相同平台、跨界參與共同的話題與活動,許多建築師、醫生、媒體人甚至生態環保人士都自視為文化人,陣容更加龐大,在華人社會擁有特別突出的地位和話語權。可惜後來意識形態對立、政治躁鬱侵蝕了共同語言,文化圈被裂解了。加上媒體生態丕變,主流媒體理想性消失,文化圈失去了影響社會的主要平台,至少,是徹底「去中心化」了。
文化圈必須是民間的、自主的,具有個性與多元性,還要有活躍的相關產業環環相扣,才能永續經營,發揮對社會的影響力。以這個標準來看,大陸的城市發展得較慢,北京的文化圈較為活躍、多元,但也是被政治權力安置於遠為邊緣的位置。
我一直很喜歡上海,喜歡它的城市風情、浪漫街廓、喜歡小市民留存的生活文化底蘊,更不時被它星球級的宏偉建設與飛躍的進步所震懾。但是以這麼一個壯觀、美觀的大都會,二千四百萬常住人口、上百萬菁英大學生,它的文化表現幾乎微不足道;雖有些文創基地供人遊覽,但似乎沒有實質的文化圈。
誠品書店到上海相信不會只是硬體的移植,那是極易模仿與超越的。上海要追求的應該也是支持著誠品書店的那種社會體質與能量。如果善用這次的機遇,也許上海能激起積蓄許久的龐大文化能量,率先進入更高的世界城市規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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