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熱浪傳奇:巴西的音樂、文化與反抗】
1968年,青年在全世界各地燃起了文化與政治革命,芝加哥、紐約、東京、巴黎、捷克……在巴西也是。
那一年,一群音樂人發起音樂革命,掀起了巴西的反文化運動,並被威權軍事政權視為政治威脅,將他們逮捕入獄,酷刑折磨,並驅逐出境。這個「熱帶主義運動」(Tropicália)雖然短暫,卻從此撼動了巴西音樂,也深深影響西方流行音樂。
1964年,巴西軍隊發動政變,建立了軍事威權體制。但在民間,作家、導演、畫家、音樂人、詩人和公眾也開始展開新的文化運動,對獨裁體制進行精神抵抗。
尤其,一個新的音樂運動即將誕生。
Caetano Veloso和Gilberto Gil兩個年輕音樂人,他們在Bossa Nova的音樂中成長,但也深受英美搖滾樂影響,喜愛Beatles和Jimi Hendrix,因此希望在巴西傳統音樂上走出新的道路。他們拒絕巴西音樂中的懷舊氣息,而試圖尋找未來的新可能性。
1967年,Caetano Veloso發表單曲〈Alegria, Alegria〉,這是他第一首加上搖滾風格電吉他的歌曲。他後來自稱這是「熱帶主義運動」的序曲。
歌詞一開始是「我迎著風前進,口袋中沒有手帕或文件」,他說「這是關於在路上行走,感覺到真實的生活,感覺到陽光」,這是「隱晦地表達對抗獨裁」。而歌詞結尾是「為什麼不呢?」。
1968年,Caetano Veloso、Gilberto Gil和其他音樂人如Tom Zé、Os Mutantes共同發表專輯《Tropicália: ou Panis et Circencis》(Tropicalia or Bread and Circuses),作為這場運動的宣言。他們的音樂風格結合了巴西節奏、美國搖滾、放客和靈魂樂,以及聲響上的實驗,然而音樂上的傳統派以及社會左派,認為他們所結合的美國搖滾樂是對傳統巴西音樂的玷汙,尤其巴西的新軍事政府是由美國政府所支持的,美國搖滾樂因而被視為西方商業文化入侵的象徵。Caetano Veloso他們在演出現場,經常遭到觀眾的噓聲。
然而,有愈來愈多視覺藝術、電影和劇場的創作者,圍繞著這個新文化運動而開展另類文化運動。
事實上,Tropicália這名字就是來自前衛藝術家Hélio Oiticica在1967年的裝置作品。展覽現場是一條沙子鋪成的道路,兩邊有熱帶植物和鸚鵡等,路的盡頭是一台象徵大眾文化的電視。Oiticica對這個詞的定義是:「巴西對世界的哭泣」。一個導演建議Caetano Veloso以此為名當作他自己一首歌的名稱,而後成為專輯名和整個運動的名字。
在1967年與68年,學生的街頭抗爭愈來愈激烈與頻繁,而西方正在燃燒的學運更刺激了巴西青年的反抗運動。Veloso和他的朋友們一直都積極參與反威權的抗議運動,如Veloso在1968年的歌曲〈E Proíbído Proíbír〉(It is Forbidden to Forbid),歌名是來自巴黎五月革命的口號。因此對當局來說,「熱帶主義運動」的反叛是一種挑釁:他們不僅是政治顛覆,也是對巴西青年的腐化。
而就在Tropicália專輯發表的前幾個月,一個學生在里約被警察槍殺,激起了巨大的學生抗議。Caetano Veloso和Gilberto Gil兩人也從聖保羅前往里約參加示威運動。
1968年底Gil和Veloso在一個pub演出,舞台上掛了一個布條(是Hélio Oiticica的作品)。布條是鮮紅底色,畫了一個臥倒在路上的人──這個人叫Cara de Cavalo,是出身自貧民區的民謠歌手與罪犯,後來被警察槍殺。人的圖案旁有一行字:「做一個不法之徒,做一個英雄」(be an outlaw, be a hero)。Caetano Veloso說,「這個布條就代表了我們對巴西文化和社會現實的態度。」結果,這個演出場地被關閉,也帶給他們一場政治災難。
十二月,軍政府修改法律,讓警察可以任意進入民宅逮捕人。很快地,Caetano Veloso和Gilberto Gil遭到逮捕。關了幾個月後,被驅逐出境到倫敦。其他的成員更不幸,在獄中遭受折磨或被送到精神治療所,其中一個詩人/作詞人因此自殺。
成為流亡者的Caetano Veloso和Gilberto Gil在倫敦依然活躍,和不同的前衛團體合作,加入當地的反文化運動,並於1972年回到巴西。此後,他們在西方名聲大噪,成為巴西最有代表性的音樂人,Gilberto Gil更在2003年成為巴西的文化部長。在他就職時,他依然宣稱,「我是一個熱帶主義者」。
畢竟,那是巴西史上一個在黑暗中閃閃發亮的歷史時刻,是音樂創新、文化想像和政治反抗的結合。最終,威權政府倒了,而他們被壓抑的聲音卻在歷史上不斷地回響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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