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糕,原來我吹錯行了
在新都公園綠意盎然的草坪上,由二十八人組成的樂團正演奏著〈花好月圓〉。團員不僅多是毆吉桑和歐巴桑,還一個個穿著刺繡唐裝、一臉嚴肅地看著譜與賣力指揮的老師。來來去去的遊客,有人好奇張望,有人駐足聆聽。
我身為其中最年輕的成員,得意地吹著中國笛,閉眼陶醉在優美的旋律裡,心想:「我真是太會吹啦,無懈可擊!」只差沒有搖頭晃腦起來。
正打算在下一個頓點,來個優雅的換氣動作,哪知一張開眼,赫然發現指揮老師正凶狠地瞪著我!我嚇得瞬間噤聲,慢慢轉過頭去看身邊的團員--三位元老級的笛手,正鼓著腮幫子吹得超大聲,好蓋過我吹錯的部分……
「糟糕,原來我吹錯行了!」作為全團最大的老鼠屎,我覺得挺丟臉的,但老師曾說過:「吹錯了先停下來,聽大家的演奏,到了會的地方再跟上去。」於是我不氣餒再試一次,用十二萬分的小心確保自己不出槌,終於完成整場表演。
不過,出槌可能會傳染,不只有我一個人犯錯,二胡音不準、薩克斯風快了一拍、電子琴彈錯鍵,各種狀況百出,整場演奏零零落落,放炮搶拍統統來,也讓老師露出了「有團如此,不如去死」的表情。
這樣奇妙的樂團,是由夫妻檔、退休人士和對音樂有點興趣之人組成的,平均年齡五十五歲,完完全全的業餘,既沒有音樂底子,可能也沒有音樂天分。帶領我們樂團的老師也深知這點,所以他不忍苛責,總是玩笑地說指導我們可以修身養性,練成世外高人:「看看我們的二胡組,每個人都拉得很認真。」七位二胡手露出靦腆的笑容……「雖然都拉錯。」老師把話講完。
此外,老師也向我們保證:「絕對不會指名道姓點出犯錯的團員,因為這樣會讓對方很受傷。」他說自己以前曾被老師當眾責備過,感覺像被羞辱了一樣,所以等他當上老師後,時刻提醒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平心靜氣。
所有的練習將在這晚做個驗證
不過,人非聖賢,老師偶爾還是有抓狂的時候。
有一次,竹笛某段特別難練,我練了好幾次還是吹不好,老師放慢速度親自唱了一遍,我點頭如搗蒜,表示明白。「那就正式來。」老師指揮大家齊奏,當音樂進行到最難的那一段……「嗶!」我旁邊那位放炮了。「停停停!一撇,我剛剛不是才說過嗎?這裡是半拍,不是一拍!」完蛋,錯的次數太多了,連別人的錯也慣性算到我頭上。雖然有點委屈,不過大家是一體的,只要有一人出錯,曲子就不圓滿,所以大家要一起進步。
幾個月後,台中市北屯區一年一度的椪柑音樂季來了,這次團長為我們爭取到壓軸演出的機會,現場觀眾至少有千人,所有的練習就要在這晚做個驗證!
聚光燈將夜晚的舞台照得亮如白晝,所有團員正襟危坐、聚精會神地看著老師。觀眾席的雜音漸消,直至無聲,老師的手也隨之抬高,奮力揮下:「□!□!□!□!」大家耳熟能詳的〈丟丟銅仔〉響徹整個公園,整齊劃一的前奏和俐落輕快的旋律,讓人忍不住想跟著音樂起舞。我從來沒聽過樂團這麼和諧,大家全心全意地投入演奏,顧好自己本分的同時不忘聽他人旋律。
一曲終了,觀眾報以熱烈掌聲,老師也露出滿意的笑容,示意我們起身、對觀眾一鞠躬,為整場活動畫下完美句點。
終於,這次老師用來稱讚我們的話不是:「至少有一起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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