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3月21日 星期二

盧素梅/菜鳥領隊出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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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3/22 第5396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盧素梅/菜鳥領隊出任務
劉雲英/為誰辛苦為誰忙
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水雉交配記
 
 
 
心情札記
 
盧素梅/菜鳥領隊出任務
文/盧素梅/聯合報
菜鳥領隊出任務。圖/裴小馬

疫後的首個農曆新年,身邊不少朋友選擇出國,以彌補過去三年無法遠行之苦,這讓我想起自己首次出國就在農曆新年,卻是狀況百出。

大學時喜歡爬山、旅遊,因此剛當上社會新鮮人準備謀職時,決定投入旅遊業。不料在旅行社的工作跟我想像的大不同,菜鳥的我不但沒有機會帶團,還每天深陷幫客人填表、辦證照的繁瑣事務中。

工作幾個月後來到農曆春節、旅遊業的旺季,老闆以哈爾濱賞冰雕為號召,吸引許多想看冰雪的客人,大年初一出發的那團直逼一百五十人,光是行前作業就弄得我們人仰馬翻,連著好幾個晚上加班到深夜,甚至夜宿公司。

不過,也是拜這個大團之賜,我這個菜鳥終於有機會出任務。老闆用包機方式來解決機位問題,原本計畫初一先飛馬尼拉、初二再飛北京。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要從馬尼拉飛北京時,忽然接到北京機場大雪、機場封鎖的消息,面對這意外狀況,權宜之計就是先飛廈門,可是因為飛機調度問題,客人在機場足足等了七個小時之久。

幸好,初三終於等到機場開放的好消息,我們在中午時分飛抵北京,步出機艙進入空橋時,一股冷空氣襲來,彷彿步入超大冰箱裡。一場大雪讓我們晚了一天才到北京,但也讓我們進入銀白世界,尤其天壇、北京故宮(紫禁城)、頤和園、圓明園等知名景點,傳統的中國紅色建築、園林造景加上白雪襯托,美不勝收。

下一站飛到蒙古首都呼和浩特,氣溫僅零下十幾度,比北京更為寒冷,不少地方積雪盈尺,車窗冷到結一層薄冰,遠方的山頭均白雪皚皚。原本應該是「風吹草低見牛羊」的大草原剩下枯黃一片,我們住進蒙古包、去牧民家作客以及騎馬,體會牧民風情。

至於這趟旅程壓軸的哈爾濱,是零下二十幾度的低溫,我們到兆麟公園欣賞冰雕,到玉泉滑雪、滑雪橇,還去松花江畔溜冰滑梯、冰橇,實在太過癮了。我帶著小朋友們一起堆雪人、玩雪球大戰,覺得自己比團員們還要嗨。

作為首次出國的遊客,有機會走入電影《末代皇帝》及清宮劇中的紫禁城、七七事變爆發地盧溝橋,登上萬里長城、看雲岡石窟、體驗蒙古包,我既徜徉在美景中也增長許多見識。然而,作為菜鳥領隊,處處是考驗。我們領隊群由老闆領軍,成員包括老闆娘、老闆的妹妹和我們兩位新人,舉凡幫客人分車班、填房單及發登機卡等雜務,皆為新人任務,偶爾還要幫忙搬運行李、充當跑堂協助上菜等。

每天早上,客人會用五花八門問題叫醒我們,比如住蒙古包時,有位女團員來敲門,請我們幫她撿掉到糞坑裡的太陽眼鏡--幸好這冰天雪地讓糞水都結了冰,最後花錢找個當地人撿起眼鏡,完成託付。

這些尚屬小事情,最可怕的是客人為大小事情抱怨或咆哮,像在馬尼拉機場等飛機時的怨聲載道,以及結束哈爾濱行,準備南返飛往廣州時,由於中國合作方規畫不周,讓大家餓著肚子登機,四小時的航程只得到一小包花生及果汁。可想而知,飢腸轆轆的客人整個大炸鍋,在飛機上大吵大鬧,一直延續到當晚的晚餐。

由於種種因素,返台後不久我就辭職,投入完全不同領域的工作。愛旅遊的我曾後悔當初為何不多堅持一下,也許就有更多機會遊歷這個世界。但是,我回不去了,就這樣以菜鳥之姿離開了那一行。

劉雲英/為誰辛苦為誰忙
文/劉雲英/聯合報
往陽明山的路途有點遠,我在搖晃的公車上睡著了,愈往山上行駛,司機嗓門愈大,簡直擾人清夢,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坐好,快坐好,車要開了。」「車停再刷卡,不然摔個四腳朝天。」甚至語帶威脅:「這麼不聽話,我不開了!」嚇得老奶奶菜籃族都不敢吭聲,屏氣凝神乖乖坐定。

這些老奶奶趕在年前下山大肆採購,將菜籃車擠壓得毫無空隙,雙手還披披掛掛,快到站時,按鈴刷卡,身體隨著轉彎的公車左右搖擺,任誰看了都會捏一把冷汗,所以司機老大才會沿途嘮叨個沒完吧。我隨口問坐旁邊的老奶奶:家裡沒年輕人嗎?妳隻身出來買菜,買這麼多,拖得動嗎?老奶奶和藹可親地對我說:「他們都還在睡,上班上學很辛苦耶。」難道她在人擠人的市場殺進殺出就不辛苦?我很想這麼說,她卻惶惶求助於我,待會到站可否幫忙提下車?那有什麼問題!我一口允諾。

看到前面陸續下車的老奶奶,吃力地把菜籃車搬下去,人也差點滾落,司機再度氣急敗壞地大喊:「明明扛不動,幹嘛買那麼多?」他轉頭向車上乘客發號命令:「喂,你,還不過來幫忙?」可他自己倒是袖手旁觀。我看著老奶奶們佝僂著身子,步履蹣跚,感覺好心酸,究竟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正陷入沉思,隔壁的老奶奶按了下車鈴,當車停妥、靠站,我們一前一後地把菜籃車扛下去,有位青春少女迎面而來,向我身後的奶奶撒嬌似地抱怨:「不是說好一起去,怎麼趁我睡覺時先溜了?」嗯,這小孩還算有點良心,懂得亡羊補牢為時不晚,我心想。

繼續坐在車上胡思亂想,又聽見司機的大嗓門:「終點站到了,妳不下車,我可要下車了。」我這才如夢初醒,司機老大雖口無遮攔,但毫無惡意,他天天被困在狹小空間裡,四肢難以伸展,怎能要求他一直保持和顏悅色?而他又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呢?

蘇惠昭/有時候花有時候鳥:水雉交配記
蘇惠昭/聯合報
水雉交配進行曲:公鳥從天而降。今日登場/蘇惠昭

拍鳥人總有一些等待清單,水雉交配,就是我的等待之一。

第一次看到水雉,在台南的官田水雉園區,驚為天人--雖然總是用力告誡自己不要把動物擬人化,萬萬不可用人類的感覺去描述動物,但受限於知識不足、詞彙貧乏,實踐起來相當困難,時不時就犯個規。

後來再看到水雉,繁殖羽褪去,樸素到如同整容前加上化妝前。荷爾蒙的變化可以讓一隻鳥判若兩鳥,小白鷺有婚姻色,鶴鷸整隻黑嚕嚕,金斑□黑得富麗堂皇,流蘇鷸則更是超越想像的宇宙無敵大變身了。

美麗在召喚,於是每年去看水雉變成固定行為,夏羽時看,冬羽時看,從西部看到東部,看過牠們打架,洗澡,理羽;看過牠們孵蛋,把蛋挪來挪去,甚至目睹雛鳥破殼而出,但忽忽八年過去,我就是等不到水雉交配,最接近的一次,母鳥都已經伏低擺出邀請的姿勢了,公鳥看起來就是個猶豫不絕派,又要又不要的,反正就差臨門一腳。

一整個反高潮。

水雉由公鳥負責孵蛋,雛鳥孵出後,亦步亦趨跟著保護的也是把拔,女性主義者一定熱烈讚賞。

求偶和交配是拍鳥人夢寐以求的畫面,我看過遊隼交配,栗喉蜂虎交配,黑腿小隼交配……在有限的經驗中,我認為高蹺□的交配儀式堪稱經典,禮貌而優雅,先是母鳥伏低,公鳥圍繞著母鳥轉悠,時而以嘴喙點水,辦完事後,兩鳥還以長喙交碰,摩擦溫存一番,如果這不是愛,什麼又是愛呢?

年復一年地擦身而過,終於在拍鳥第九年的初夏,於宜蘭的勝洋水草,我圓了一個夢。

那天下了一場暴雨,來看水雉的只有我和朋友三人,我們當然知道這是交配季節,也曉得水雉交配的時間都在下午三、四點鐘,雨後我們緊跟著母鳥移動,注意牠的動作。沒錯,有伏低了,但公鳥卻在此時飛走,以為希望落空之際,公鳥倏忽折返,從天而降,降落在母鳥身上,開始調整姿勢以安放一雙大腳並保持平衡,從頭到尾,兩分多鐘,是我漫長等待後的兩分鐘,心裡被什麼塞得滿滿的兩分鐘。

水雉隔天就要開始下蛋,啟動另一個生命的故事,這故事通常很哀傷,官田水雉園區曾經在一夜大雨過後有三十一隻小水雉被帶走,勝洋的池裡有魚虎,運氣不好的話,會看到小水雉被魚虎拖進水裡而你無能為力,然後有人淡淡地說,這就是大自然啊……

弱肉強食,正是我討厭這個世界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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