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形色色的恐懼
有個窮書生,一天餓到沒辦法,跑到市場經過一個包子店,忽然大叫倒在地上,全身發抖。老闆覺得奇怪,把他扶起問:「你幹嘛?」書生說:「我怕包子!」老闆說:「哪有人怕包子?」書生說:「我從小就怕包子,一看到包子就像剛剛那樣。」老闆好奇心大起,硬把書生關在個小房間,裡面堆了一百多個包子,反鎖起來,自己在外面聽動靜。聽了好半天靜悄悄,就從一個小洞往裡面偷看,只見那書生左右開弓,狼吞虎嚥,已經把包子吃了快一半。老闆衝進去喊:「你不是怕包子?」書生回答:「剛剛突然不怕了。」老闆知道上當,又氣又好笑,說:「那你現在還怕什麼嗎?」書生答:「我現在還怕兩碗熱茶。」
恐懼是人類在內所有動物的共同天性,而且大家恐懼時的反應都差不多:心跳加快,血壓上升,瞳孔放大,肌肉血流量增加,總之就是個「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的準備。恐懼是確保生存的必要本能,試想一下,要是有個人無所畏懼,去非洲的草原旅遊,看到獅子就興沖沖地衝過去摸頭,喊:「好可愛!好可愛!」你覺得他能活多久?所以害怕是正常的腦功能,但問題在於「過度」,若對某些事物的恐懼反應遠遠地超過常人,到了干擾正常生活的程度,就叫作「恐懼症」。
恐懼症其實相當常見。根據統計,一般人當中可能有將近10%的人有著某種形式的恐懼症。最常見的恐懼症是害怕某些動物,比方蜘蛛、昆蟲、蛇等等,其次是怕高,再其次是怕飛行,接下來是怕血、怕水、怕暴風雨、怕密閉空間、怕群眾等等。另外也有一些比較稀罕的恐懼症,比方怕某個數字、怕某種顏色、怕氣球等等,可謂千奇百怪。至於前面那位窮書生的表現,可稱作「包子恐懼症」,倒從來沒有被報告過,算是飢餓激發出來的獨特創意。
恐懼在人類的歷史文化與文學故事當中扮演著非常關鍵的角色。不誇張地說,要是去掉恐懼成分的話,我們的文化遺產大概會少掉一小半。但就如同對所有習以為常的心理現象一樣,人們要到很晚才用科學方法來理解恐懼。
1930年代美國心理學家海因里希□克魯弗與神經外科醫師保羅□伯西為了做藥物實驗,把一些恆河猴的大腦顳葉切除,結果意外發現,這些猴子喪失了恐懼的能力。本來猴子生來就怕蛇,一見到蛇就會尖叫躲避,嚇得不得了。然而這些顳葉被切掉的猴子不但不怕蛇,看到蛇還會好奇地伸手去把玩。英國心理學家勞倫斯□維瑟克朗茨1950年代也在猴子身上做實驗,發現不需要切除整個顳葉,只要切除其中的小小構造杏仁核,猴子就會失去恐懼感。從那時開始,科學家找到了恐懼的中樞。
恐懼的腦科學
接下來的數十年當中,科學家藉著動物實驗,在恐懼的領域大有建樹。恐懼除了是與生俱來的本能之外,也可以經由學習而得。科學家電擊實驗動物,牠會害怕,聽鈴聲當然不會害怕,但若每次電擊的同時都讓牠聽到那個鈴聲,「訓練」一段時間之後,這隻動物不需要給予電擊。單單是聽到鈴聲就會害怕起來。這種學習所得的恐懼,讓科學家有機會很好地理解恐懼的生理原因。動物出現恐懼反應時,監測牠腦內各不同位置細胞的電氣活動,就會知道腦的哪些位置與恐懼有關。
科學家發現,除了杏仁核之外,與杏仁核相連結的幾處邊緣系統部位,腦幹的一些神經細胞叢,還有部分的前額葉皮質在恐懼時都會活躍起來,構成一個「恐懼迴路」。動物不論是遇到與生俱來的恐懼刺激(比方讓老鼠聞到貓的味道),還是習得的恐懼刺激(比方鈴聲),杏仁核的部分細胞都會興奮起來,放電頻率大大提高。但若這個刺激反覆多次的發生,卻沒有真正的危險(貓或電擊)出現的話,另一些細胞就會起而壓制這些「恐懼細胞」的活性,讓它們的放電頻率下降,動物也就隨之不再那麼地害怕,這就是我們每個人經驗中「習慣了就比較不害怕」的現象,學名叫「去敏感化」。
「恐懼症」又是怎麼回事呢?動物沒有所謂的恐懼症,而科學家又沒辦法把人類抓來任意玩弄他的大腦。根據過去一些因杏仁核相關構造病變而喪失恐懼感的患者來看,人類的恐懼迴路與實驗動物應該並無不同。近年來由於新穎的腦部功能造影檢查的發達,讓科學家可以看到正常人以及恐懼症病人的大腦即時活動,證明確是如此。其中對恐懼症的發現,更是相當有意思:恐懼症患者杏仁核裡面的恐懼細胞的活性,比一般人要來得高,相反的,那些負責將反覆的恐懼刺激「去敏感化」的細胞功能則低於一般人。這就是為什麼,有恐懼症的人對一些事物的反應在別人眼中顯得特別誇張,而又不像一般人能慢慢地適應。
用腦科學來客觀理解種種心理現象的一大好處,就是能夠導致比較合理而有效的治療,針對恐懼症的「系統減敏感法」就是個好例子。拿「包子恐懼症」為例,你口頭開導患者,說包子沒什麼可怕,不用怕包子,都是沒用的。「系統減敏感法」則是先讓他憑空想像自己跟一堆包子相處的畫面,讓他的恐懼迴路習慣相對輕微的「包子刺激」,接下來逐步漸進,給他包子的照片看,再來是讓他手上拿個包子模型。一步一步,慢慢地讓他的恐懼細胞反應降低,最後才奉上真包子。這樣一來,患者過不久也許就能跟那位窮書生一樣,打個飽嗝,還討兩碗熱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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