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終將有只屬於他的人生。」這彷彿廢話般的體悟,卻是宸八歲的這個夏天,我才真切感受到那可能是怎麼一回事。契機是宸去參加了暑期營隊,宸說想去,我便幫她報了名;宸不希望我陪同,我也尊重她的意願。於是,她一人跟著夥伴,從台北搭火車到台東、再換船前往綠島。五天四夜的營隊,隻身在外,沒有媽媽在身邊。出發前,她高興地宣告:「我終於要自由了!」恐龍般粗神經如我,是在宸搭上火車後,才發現那是怎麼一回事。
營隊中,宸將經驗她人生中的第一次浮潛、第一次玩立槳、第一次划獨木舟、第一次跳島、第一次帥氣拉弓射箭,好多好多精采的第一次,一時不察,我就注定要錯過了。我被失落襲擊,「早知道就跟著一起去」的心情油然而生。但,懊惱是沒有意義的,轉念安慰自己,宸一定玩得很開心吧,這樣就夠了。然而打開營隊工作人員回傳的照片,每張理應陽光燦爛的少女臉,怎麼都是臭的?我心驚,是天氣熱嗎?是想家?還是遇到困難了?母親獨有的胡思亂想與過度擔心發作,猜想著,宸終究希望父母在身邊吧?如此,她在體驗那些精采時,便能從我們讚許的眼神中擷取到她期望的快樂與榮耀。比起「去經驗」本身,她更期待的,也許是「被看見」或者「一起」?
以上只是我的猜想。猜想是沒有意義的,就當作是我們母女倆共同的功課吧。太平洋這一端的我需要明白,孩子終將有只屬於她自己的人生;太平洋那一端的宸也需要學習,總有一天,父母的注目會從她的人生淡出。
營隊最後一晚,宸打電話給我,喊了聲「媽媽」便沒再說話。聽起來像是要哭了,卻強忍著。我試著用不焦急的語氣,溫柔地問:「還好嗎?怎麼會打電話來?想媽媽了嗎?」電話那頭好長的沉默。「妳在哭嗎?」我試探地問。宸靜默一會兒,用刻意掩飾心虛的口氣,嬌滴滴、氣呼呼,又倔強地回答:「我才沒有哭呢!下一次女生小旅行,我們要來綠島!」隨即掛了電話。
宸維持住她的堅強與獨立,我卻在電話的這一頭,哭了。女生小旅行是我家特有的活動,一家四口分成男生組與女生組,分頭去旅行,各自創造專屬父親與兒子、母親與女兒的回憶。宸是終究希望媽媽在身邊的。那些沉默裡,都是她的希冀與渴望。
我在心底呢喃著,對宸說:「哭泣或流淚都沒關係,不需要為了維持住堅強的表相而忍住眼淚。眼淚與堅強,從來就不衝突。妳已經足夠堅強了。以及,好的,下一次,我們一起去綠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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