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的美好並未消失殆盡。我要活下去,我要繼續活著。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內容簡介:
2015年11月14日,法國巴黎發生史上最多人傷亡的恐怖攻擊事件,造成來自26個國家的127人當場遇難,近五百多人輕重傷,暴徒首先衝入巴塔克蘭劇院並持槍掃射觀賞音樂會的眾人,觀眾被恐怖分子挾持為人質,造成多人死亡。
奧荷莉.席維絲特(AurelieSilvestre),法國恐攻受害家屬之一,34歲失去人生摯愛,35歲決定將這段經歷寫成書。支持她走下去的,除了此生摯愛而不幸過世的丈夫外,還有一對兒女與親人,她堅強不屈而體貼溫柔,堅強陪伴著3歲稚兒與剛出生的女兒。而她的故事《今晚,我們死而後生》,激勵了也療癒了每一個曾有或類似遭遇的家庭、丈夫、父母與孩子。
《今晚,我們死而後生》中,失去摯愛的妻子,要如何接受丈夫不會再回來的痛苦;三歲的兒子,該如何理解「爸爸死了」的真實意義;一家四口已不可能再同行,活著的人該如何堅強面對、記住曾有的愛與美麗、放下仇恨、得到療癒、追求幸福與新生。
作者介紹:
奧荷莉•席維絲特Aurélie Silvestre
1981年生,現居法國巴黎。
2015年11月13日,惡夢毫無預警地襲來,她摯愛的丈夫馬修,喪命於巴塔克蘭劇院的恐怖攻擊中,當時奧荷莉懷有五個月的身孕,還有個三歲兒子。她的人生再也回不到從前。事隔一年之後,她決定為了自己和她的孩子而寫,用發自內心的真摯話語創作本書,為了留下痕跡,留下珍貴的的親身見證。
搶先試閱:
A Gary, A Thelma
給蓋瑞和黛瑪
在我們相遇的那一晚,馬修寫的詩
火車上,
我的手裡,
是地平線粗勾的
美。
一聲喟嘆
呼出熱氣
是舒緩渴切的
霧。
霧在空中
飄散
時間在驚異中
稀釋,
怔怔的
眼眸
閃爍光芒
輕拂我蜿蜒路程。
落地窗
敞開
迎向
悲秋傷懷的海洋;
迎向生命
和它的子裔。
迎向戰鬥。
魔鬼巧遇天使。
於是我縱身一跳
於是我飛身翱翔
航向大地染黑的
未知。
我命定的男人,我孩子的父親死在恐怖分子的槍彈下。我懷抱著這個消息熬了一夜,不知該怎麼辦。
破曉時分,我來到假軍事學校設立的緊急應變中心,這是接待家屬的地方。兒子睡得香甜,我把手放在肚子上感覺女兒的存在。
在來的車上,我看見朝陽從協和廣場上挺立的摩天輪輻射狀結構中升起。
我按下快門。
我挺直腰桿,像個孩子似地把臉貼上車窗。畢竟,這個世界的美好並未消失殆盡。
我把身子挺得更直一些,拭去臉上的淚。往後流的淚,意義將全然不同,這淚水緩緩催生出我這一世最重要的決定:我要活下去。
或許該說:我要繼續活著。
我還不確定該如何著手,但我下定決心用盡全力做到。這是我欠他的,我欠我們的。
我們一定會幸福的。
這一天的每一分鐘,我幾乎都記得清清楚楚。
好像我們已經知曉,這將是我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分鐘。我要用現在式來敘述,好讓這一分鐘延續久久。
馬修第一個起床,泡了牛奶,煮了咖啡。他叫醒蓋瑞,兩人的聲音傳到還在床上的我耳邊。晨光安詳靜謐。前幾天的壓力煙消雲散。我到廚房找他們,給我的兩個男人一人一個吻,早餐可以開動了。我們在初醒的惺忪靜默中,唯獨那個小話匣子是例外,從一睜開眼就停不下來。我已經記不得他說了什麼,只記得蓋瑞不停地說、說、說。若不是得準備上學免得遲到,我們可以聽他說上一整天。
如果不是非得做這些必須要做的事,一切將大大不同,如今想這些只是徒增煎熬。
馬修飛快地沖了澡,我跟著到浴室幫蓋瑞穿衣服。公寓寬敞,但我們總有辦法在每天早晨讓一家三口擠進浴室。好像一家子在分散到這城市四方之前,需要來一劑﹁我們﹂提神。
水霧瀰漫,熱呼呼的,蓋瑞還在講個沒完。
我說不上來為什麼這天早上,我的目光會刻意暫停在剛沖完澡的馬修身上。時間彷彿靜止,我因此能好好打量他。
由下往上。
先是我最愛嘲笑的那雙腳。右腳大拇趾上的痣,像是隱匿在過分勤練足球而變得黝黑的趾頭上的殘留恩典。
接著是一雙結實多毛的腿。
翹臀。
還有他覺得難為情,卻深深觸動我的微凸小腹—帶著它的美和小缺陷,它,正是人性。
修長的手臂和雙手。
我還記得第一次碰到它們時的感覺。那麼的細緻、柔軟。在那之前,我一直以為男人的手應該跟我父親的差不多:是一雙勞動者的手,乾燥受損。馬修的手細長又纖巧,指尖彷彿能流瀉樂音。
最後是最奇特的背面。蓋瑞出生時,他被抱來放在我的肚子上,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他的背:爺兒倆的頸背簡直一個樣,覆蓋著筆直短毛。楊德昌執導的《一一》,影片裡那個小男孩總拿著相機拍攝人的背面,那是人們看不到的自己那部分。初見我的兒子時,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拍下他的頸背。
但我沒時間解釋《一一》的故事。
馬修開始穿衣服了。得趕快上學去。
當陽光尚未閃耀,黑夜裡還有太多恐懼轟鳴蠢動時,我總會想起浴室水霧瀰漫的這一刻。
馬修的身軀浮現腦海。
有點近似禱告。
自十一月十三日起,馬修這幅全像投影開始與我同枕共眠。
他們出門上學去沒多久,我發了一則簡訊給馬修。
愛你,你是最棒的父親,我很幸福。
我要徹底擦去前一天的朦朧模糊,鍛造繽紛的七彩回憶。
十一月十一日一整天,我忙到快掛掉。我想賴在床上,馬修則決定工作「一下」,這意味著有可能會很久,如果再加上提案實在不怎樣的話。天氣不好,看起來會是漫長的一天。我提議帶蓋瑞去看看聖誕櫥窗。馬修心下猶豫,不知該不該跟我們一道去。他總是難以下決斷。活動當前,他總會在腦中展開一張Excel 工作表,衡量所有選項。他永遠能找到最佳方案,只是時間已涓流而過。偏我就是沒時間。永遠都沒有。我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生得這麼性急。
整個早上就這麼拖啊、磨啊,直到蓋瑞失去耐性,我也是。於是我不悅地說了這麼一句:「好了,馬修,算了啦。反正你不去,更省事。」
有些話,好希望能夠吞回去。
那個星期五,我的一天從跟某位女記者的會面開始。就我從事的時尚業來說,與「記者相約見面」是週週必有的行程。我們會找一個不錯的地方,假托工作需要一起共進早餐,然後花上兩小時互吐苦水閒聊。那天早上,發言權被她占去。
典型的畫面。年輕、貌美、苗條的女記者為情所苦,誓言走出情傷,活得更堅強。
有些人就是有這種能力,完全理所當然地自認是一切的中心。無論發生了什麼,總能從中衍生出精采絕倫的故事。他們在家庭聚餐場合裡主導發言,撲抓他人的注意力到一些微末瑣事上,並堅信世界繞著他們轉。相較之下,我總不免在心底自問,我來這兒幹嘛。
就連創作這本書,我都覺得過於自負了:誰會對我的人生感興趣?
眼科門診是老早就預約好的,我沒辦法取消。然而我想回家,回到我的安樂窩,我的家人身邊。時至今日,我不禁仍會這麼想,早知道寧願瞎掉,也好過眼睜睜親睹接下來幾小時即將發生的事。不過想歸想,我還是乖乖等著醫生看診,當然,老樣子,輪到我時照例比預定的時間晚。
這是第一次,不是我去接蓋瑞放學,而是馬修代替我去。我知道他沒有為此埋怨我,正好相反。
我踏入家門時,爺兒倆的笑聲穿透浴室,還有拍打流水的歡樂聲。馬修為了在浴缸營造暴風雨,弄得全身濕透,蓋瑞則噴濺歡樂水花。
他買了《Elle》時尚雜誌給我,還拿了一罐零熱量可樂給我。我大搖大擺地躺上沙發,今晚由他負責搞定一切。
他放了一張唱片。
這是我們倆一起聽的最後樂音,只是我們當時並不知道。
沒有人把那張唱片收起來,它一直待在唱盤上。
專輯名稱《不朽者》(The immortal)。
快八點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一起吃晚飯。馬修一點都不急,甚至不確定是否要去看那場演唱會,他有意拉長眼前的時刻。
他去哄蓋瑞睡覺。
他對他說:「我愛你,明天見。」
沒有任何跡象顯示,一場驚濤駭浪醞釀將至。
只是一個星期五,數度親親抱抱之後,我們的兒子終於入睡,我腹中的小女兒稍稍不安分地踢著。
只是一個星期五,馬修滿臉輕鬆愉悅。
我記得,因為這很罕見。他這人個性穩如山,喜怒不入於心,從未慍惱或興奮。
那天晚上,他活潑外放,我還笑他精力充沛哩。
他很高興要去聽演唱會。儘管他對死亡金屬之鷹1並不特別熟悉,倒是滿心期待石器時代女王中的某個樂手會上場表演。這是狂熱樂迷的小小策略:他看了每一場沙加降臨的演出,只希望能目睹貝堂.貢答出現在舞台上。
音樂是我男人的呼吸,他的生命裡不可能沒有音樂。打從我送他一台黑膠唱片唱盤之後,搖滾和藍調就在他的耳裡鼓動。他彈貝斯也拉低音提琴,晚上讀的都是樂手的自傳。
我們倆一起聽了千百場演唱會。沒有小孩的時候,我們總是出雙入對
1、 Eagles of Death Metal,美國重金屬搖滾樂團,樂風極端另類。
2 、Queens of the Stone Age,美國搖滾樂團,成立於一九九六年。
3、 Shaka Ponk,二○○四年組成的法國實驗搖滾樂團。
4 、Bertrand Cantat,法國搖滾樂手,是樂團黑色慾望(Desir Noir)的成員。
去聽音樂,看表演。自從有了蓋瑞之後,我們逐漸習慣分別外出,雙方絲毫不已為忤。
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他允諾會早點回來。
他往脖子繞了條我的圍巾,我最喜歡的。
口袋塞了一雙鞋子的照片,那是他打算在聖誕節送我的禮物。
他出門了。
九點四十六分,他發了一則簡訊給我:「這才叫搖滾樂。」
九點四十六分過幾秒,恐怖分子衝進了巴塔克蘭劇院(Batacl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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