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0月29日 星期二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媽媽那個年代的相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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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30 第5790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媽媽那個年代的相親
【青春名人堂】李奕萱/彩虹、暴雨和落日之所在
 
 
 
心情札記
 
【記憶藏寶圖】王筱茵/媽媽那個年代的相親
文/王筱茵/聯合報
媽媽那個年代的相親。圖/江長芳

媽媽的好朋友S姨,幾乎每天都會來我們家玩,一天來好幾次,差不多出入自家廚房的那種頻次。有時是做了什麼料理來分享,有時是來拿我媽團購直接算她一份的蔬果生鮮,更多時候是沒事來串門子。而且不管人有沒有來,一天也會跟我媽通上好幾次電話,所以我們兩家任何雞毛蒜皮大小事,她們都會跟對方報告得一清二楚,比親姊妹還親。

不能不提的S姨經典事蹟

S姨待我們一家非常好又不求回報,常常吃到什麼厲害的,或聽到我們說什麼好吃,就直接買一堆塞爆我們家冰箱,去美式大賣場也會問我媽要不要買什麼,但因為她代買都不肯收錢,所以後來我媽不再跟她下單。S姨提案的麵條洗衣精胡麻醬我媽一概拒絕,接連遭拒的S姨,一氣之下直接買了兩大串衛生紙來,「妳什麼都不要,我就給妳買衛生紙!衛生紙你們家一定用得到吧!」

算是計畫通的S姨還有個不能不提的經典事蹟。S姨最愛的休閒娛樂是麻將,但她先生不太認同這個興趣,S姨只得想盡各種法子。有年清明節她一早就報備要去菜市場買最搶手的那家潤餅皮,還故作憂慮地說今天這種大日子真不曉得要等多久。可其實S姨老早就跟店家注文(ts□-b□n)好了,清早出門是要把握時間到我家摸兩圈,媽媽阿姨們還為了她一大早就開戰。

小朋友為了逃避上學會說感冒肚子痛什麼的,一家之母竟然以一年一度的清明節買潤餅皮為由外出打牌,真的是地方媽媽的智慧!(後來潤餅皮由我弟去拿--早在食物外送興起前,就有這種到府打牌兼代買菜的服務,媽媽輩真是走在時代尖端。)

S姨的先生K桑也是個奇葩。他是個殷實勤樸又寡言的人,很會賺錢但不會花錢,退休之後的興趣是務農和看股票,平常由S姨打點K桑的三餐以及「幫」他花錢。有次S姨要出門,事先煮好飯菜放在餐桌上,叮囑他記得吃。而太太怎麼吩咐,耿直的K桑就照辦,這一餐沒吃完就擺著下一餐繼續吃。結果天氣熱,食物發酸也渾然未覺,照吃不誤的K桑後來吐得到處都是,S姨回家後驚見病懨懨的K桑和滿地狼藉……

我們聽完這個故事無不嘖嘖稱奇,只能說K桑平常被照顧得無微不至,不能沒有S姨啊!

某次好奇問起活潑外向的S姨,是怎麼認識沉默寡言的K桑?

S姨說:「相親啊,哎唷我們那個年代很封閉,都是親戚朋友跟媒人介紹,哪像你們現在機會這麼多、這麼開放。」雖說現在交友管道真的比較多,但我也經歷過好幾場爸媽安排的相親啊!(請見繽紛版過往刊出的〈宮廟相親記〉、〈事後落淚相親記〉。)

不過S姨這個答案也引起我強烈的好奇心,想知道媽媽那個年代的相親是什麼樣子。

現實生活裡的八點檔台詞

S姨說:「當時我二十三歲,在藥局上班,有個媒人跟我媽媽講,想介紹K桑給我認識。K桑某天就來我上班的藥局看了一下,之後便打電話到我家約我出去,但那時候我一直在上班,從早上到晚,即便放假也在幫忙顧店,K桑約了兩次皆不成,可能覺得自討沒趣,沒有再聯絡了。

「後來媒人介紹其他男生給我。其中有一個,齁,我印象很深刻──我們見了一面後,他應該滿喜歡我的,約我去他家吃飯。那個男生單親,家裡只有媽媽,飯桌上男生要夾菜給我,他媽媽當場阻止,表示不用這樣,我不太開心,覺得這個未來的婆婆不好相處,決定不要了。結果那個男生還是一直找我,並且四處跟他朋友同事講,還跟我叔叔說他真的很喜歡我,但我不理他,害他傷心難過、要死要活。他甚至寄信給我,寫他的心情好比『魂、斷、藍、橋』!」

聽到這裡我笑到岔氣,驚訝於以前的人情感好濃烈,求愛不但昭告天下還直球對決,而且滿滿文藝腔,小時候看瓊瑤的台詞原來一點都不誇張,以前的人就是這麼滿腔熱血、敢愛敢恨吧。

我問:「後來呢?為什麼跟K桑在一起了?」

「過了兩年,聽說K桑瘋狂相親,見了可能超過一百個女生,都沒有成功。當時我也還沒嫁,媒人就想把我們再湊到一塊。我換了工作變得比較有空,K桑約我出去便答應了。我們一起去喝茶、去烏山頭水庫烤肉,約會兩次K桑打電話來我家提親,我老母就答應了。畢竟那時候我二十五歲了,在我們那個年代,二十五歲算是很晚婚,我老母很怕女兒這輩子嫁不出去。K桑不是我的理想型,但我想說好啦好啦不然就嫁一嫁啦!」

「什麼!就這樣?妳媽點頭,妳就嫁了?」

「嗯,我們那個年代就是這樣。而且還有人來跟我媽講,K桑在外頭負債累累,要我們考慮清楚。我們直接問他才知道,沒有負債啦,是別人亂傳的謠言,但確實經濟狀況沒那麼好。不過那時候我便對K桑說:『我不怕你負債,我只怕你沒心認真打拚!』K桑回答:『這妳不用擔心,我肯定認真。』」

當年的S姨聽完答覆非常滿意,點頭嫁了。K桑是有專業技能的人,加上苦幹實幹的個性,後來事業經營得有聲有色。只能說,講出這麼八點檔台詞的S姨好會看人。

我聽這個故事的時候一直不斷發出驚呼聲,這麼灑狗血的連續劇台詞,現實生活竟然有人講得出口。但也因此對那個年代的人更加佩服,約會兩次就提親、就此成交!

此時剛好我媽進門,我忍不住問她:「妳知道S姨跟K桑只約會兩次就結婚了嗎?」我媽一臉我大驚小怪,回答:「這有怎麼樣嗎?我跟妳爸相親才見一次而已。」我再度驚呆,而這,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青春名人堂】李奕萱/彩虹、暴雨和落日之所在
李奕萱/聯合報
來到新墨西哥聖塔菲沒多久,就聽說了一個適合看夕陽的地方,叫「Cross of the Martyrs」,「Cross」是十字架,但「Martyrs」我不認得,查了之後才知道那是「殉道者」。

談到宗教,剛來聖塔菲沒多久,我就和其他駐村藝術家參觀一間美術館,在最後一個展間,展示的是各種傳教士的肖像,整間都是,有些來自歐洲,但更多來自當地,彷彿天主教理所當然存在於此。

那時一個藝術家問我覺得如何,我說:「不知道天主教來到這裡的過程是什麼樣子?」當然,之後我知道了展間沒說的故事:強迫原住民蓋教堂、成為教徒,並禁止他們進行原有的宗教和文化儀式。

天氣好的一天,我和藝術家C和Z在傍晚前往這個夕陽盛地,那是一個很美的山丘,綠草如茵,金黃色、嫩紫色的鮮花交錯生長,偶爾可見仙人掌,如果走到觀景台,一邊可以眺望整個聖塔菲,另一邊則是那個「十字架」。

十字架是為了紀念1680年「培布羅起義」(Pueblo Revolt)中喪生的天主教教徒。十六世紀末,西班牙殖民新墨西哥地區,以強硬的手段統治,推行天主教。1675年,四十七名部落族人被控使用「巫術」、殺害西班牙人等罪名,於聖塔菲進行審判,最後四人被判處吊死極刑,其他人則被監禁、鞭打。其中一名受刑者決定反抗,派出信使,以繩結數量作為起義日期的暗號,組織周遭部落一起反抗西班牙殖民者。

起義過程中有四百名西班牙人喪生,期間部落曾請西班牙人及傳教士和平離開,卻仍有一些選擇堅守。衝突失利,部分西班牙人躲到聖塔菲,在被包圍、切斷水源後,才完全撤離,最終部落戰士成功驅逐兩千名外來者。這個行動是北美洲原住民對抗殖民者的起義中,唯一一個成功的——雖然十二年後,西班牙人還是重回此地,那又是另一個故事。

去Cross of Martyrs可以開車或走路上山,走路的話,沿途會經過許多金屬牌,記錄這段歷史,而最後一片金屬牌上,寫著「TO THE FUTURE」(致未來)。

那天我們從傍晚待到快晚上八點,不只伴著圓滾滾太陽消失在山際線,也享受到變化萬千的雲彩,甚至在一切暗去、喧囂暫歇時,有兩隻鹿快速從山丘的一頭跑向另一頭,蹬著輕巧的步伐從我們身後跑過。

Z駐村只有一個月,因為前一次的美好經驗,她希望離開前再去看一次夕陽。偏偏那一周天氣都不好,等了幾天,在有「超級月亮」的滿月之日,儘管下午仍下了幾場傾盆大雨,我和她還是決定賭賭運氣。

在山頂,我心驚膽戰望著不遠的烏雲和被大雨弄得一片迷茫的山頭,生怕風向一轉就會往我們這裡來。但我們運氣很好,除了一點小雨沒遇上什麼失控的天氣,而且還正因為這個奇異的天氣狀態,我們看到了一片奇景——西邊是落日與彩霞,東邊則是劃過天際、完整無遮掩的彩虹橋。

天色暗去,我們正想著多雲看不見月亮,準備離去,就看到巨大無比的月亮探出頭,一開始我還懷疑那是不是月亮,因為實在太大了!像是充飽的銀白色氣球,圓月在漆黑的山巒之間緩緩上升,我們一起驚呼。

如此美的地方,如此悲傷的地方,聖塔菲正如多變的天氣,一天之內可以讓你變成落湯雞,又讓你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運的人,如此複雜,也如此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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