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熊》,日本文學獎常勝作家「角田光代」在台又一新作──
●講述20-40歲世代的愛情故事;是愛情故事,也是對自己、對工作、對整個人生的跌跌撞撞追尋。
●收錄7個短篇故事,主角幾乎都歷經了戀愛、同居、分手,他們在這一篇甩人,立刻在下一篇被甩!
如果那段戀情對自己具有意義,即使分手時多麼惡劣,或被甩的方式多麼狠絕,但被甩之前的那份交往關係,都會成為構成自我的一部分,留在我們心底,就算你怎麼捨也捨不掉。──本書後記/角田光代
【書摘】〈少女諮商室〉(節錄)
少女諮商室,並非梢當初想像的那種年輕女孩聚集園地,反而可以說,她找到了一個完全適合自己心情不穩時的歸屬。
三十六歲、離婚第三個月的梢,戰戰兢兢來到一家位於西新宿的加盟連鎖居酒屋。梢忍住難為情和羞恥,告知掛著耳麥的店員「少女諮商室的……」後,被帶進了後面的包廂。那是個約可容納三十人的大和室,幾名女生已然在座,看見梢進來只瞄了一眼。年輕的女孩坐在入口處查對梢的名字,拿出手做的名牌,收了五千圓會費。梢在空位坐下後,在座的女生友善的向她打招呼。七點,宣布聚會開始,眾人舉杯祝福。清點了一下,二十五個女生,而且並不都是梢所想像的年輕女孩,八成以上看起來都有三十幾歲,也有些怎麼看都已經五十開外的女性。網站上看到的版主吉井女士好像沒有來。
乾杯之後,立刻進入自我介紹。依順時鐘方向介紹名字和參加次數。像梢這樣第一次參加的有五人,其他有第二次、第六次、第二十次參加不等。眾人彼此似乎不認識,不知為何,席間充滿了女校同學會的懷念與和諧氣氛。梢無意識的想像著,大家會不會像戒酒團體或上癮患者集會那樣,依序發表自己被甩的故事,或是有被甩的「女專家過來人」進行戀愛指導。但聚會開始後完全沒有那種過程,只是悠哉的喝喝酒,吃吃桌上的料理,與隔壁的人聊聊旅行時會聊的那類話題—做什麼工作?住在哪裡?第一次來參加?……聚會進行了一會兒,二十五個人各自分成四、五人團體,談話也從旅人般的對話變得稍微犀利一點,呈現出奇妙的熱烈。
梢與周圍的女孩很自然的聊了起來。大夥年齡分歧,剛開始僅客套的談及從事的工作和好吃的餐廳等話題,但漸漸開始轉入了自己的戀愛故事。這個從名稱看來頗啟人疑竇的聚會,每個人(肯定都帶著過度起伏的情緒)抱著抓住最後一根稻草的心態,報名參加。可想而知,所談論的絕不會是戀愛開始時晶瑩閃亮的時光,戀愛初期的飄飄然,互道愛意時的恍惚,在被愛的絕對自信下侃侃而談愛情點滴……完全不是。大家所談的(即使當事人自嘲的逗大家笑),總是充滿陰影而非光明,深陷泥淖而非飄飄然,嘆息而非恍惚,失去自信而非信心十足,飄著絕望氣息而非希望的那類話語。
梢對別人的失戀故事向來不感興趣,尤其是只有一面之緣的女人,但出於頭一回參加來歷不明聚會的興奮感,她豎直了耳朵,每個故事都聽得津津有味。例如,有位叫做由利惠的女子,看起來與自己年紀相仿,說起與多年崇拜的偶像戀愛的故事。由利惠並非被他的言語或態度甩了,而是因為自認敗給經常造訪他家的遠親女性,才自己決定分手的。從調酒的大杯子說著,男人拋棄她,選了別的女人,自己好像成了一無可取、沒有魅力的石頭。此時聽她說話的人,無不認真的點頭如搗蒜,當然梢也是。
但這還沒完呢,由利惠續點了一杯烏龍茶調酒後,繼續說:
「雖然說再怎麼不走運,我好歹也和一直心愛的樂手拙劣的交往過,所以後來怎麼看,都覺得普通男人乏味。有時是對方表白所以開始交往,有時是覺得對方很酷而主動向他靠近,儘管很努力的走到交往地步,但一下子就沒意思了。一旦對方由著我任性或顧忌我,就沒救了。這男人怎麼回事?太無聊了。我想,上班族跟我還是不合吧。最近也常認真的思考,當時如果沒從那段戀愛逃走,會怎麼樣。」
從由利惠的話判斷,她並沒有被拋棄,後來也非男人甩了她,但梢很明白她心中的恐懼和不安,因此說不出「你沒有被甩過不會懂啦」的話。梢覺得這女孩也走在與自己完全不同的陰影中。
自然而然形成團體的女孩們自介完一輪後,大夥朝梢瞥了一眼,好像在說,如果不想說就不用說,如果有話想說,請便。梢感受到寬大的包容氣氛,便拿起調酒一口喝光,開口道:「我在三個月前離婚了,因為他說另有喜歡的人才離婚的。但是,實在太震驚了呀,約定相守終生的對象,才第四年就放棄了。」
梢感覺自己跟在場眾人並非同一路,但仍接過遞來的調酒,喝了幾口,繼續說:
「只是,還有另一件比離婚本身更震驚的事,它帶來的震撼,跟我這個怕生的人鼓起勇氣參加這次聚會差不多大。那就是,我這輩子活到現在,只有被甩的經驗。離婚第二個月時突然發現這件事,我真的嚇了一大跳,驚慌失措到不知怎麼辦好,一直在想是不是我人格有什麼問題,或名字筆劃不好之類的,但沒有人肯認真聽我講。」
「我懂!」伸出半個身子的,是剛才自曝被小男友狠甩的里美,「因為被甩,就好像否定了我的存在嘛。一再被甩,真是太痛苦了。」
「不,我不覺得那是否定存在。」嗓音低啞的美奈插著話。她一開始便自稱四十三歲,然後才說起失戀經歷。「絕對不是否定哦,該怎麼說呢,就像平常走在路上,前面的路突然被截斷的感覺?一回過頭,卻發現自己站在懸崖上?」
「好像規畫好的未來,被人破壞了。」一直喝著烏龍茶的喜久子,靜靜的插話進來。
「還有—,」與搖滾歌手交往過的由利惠,以吊兒啷噹的口氣說,「你們不覺得跟一個人交往,好像會配合那個人,創造另一個自己的分身出來?它和原本的自己不同,是為了和那個人在一起而創造出的自我。如果分手或被甩了,那個自我就會劈里啪啦的裂開,好痛好痛的感覺。」
「五馬分屍!」梢忍不住大聲叫道。
「啊?那是什麼?」
「我的痛苦,就像受到五馬分屍的極刑一樣。」
「對對對對對,就是那種感覺,並不是被否定,而是從兩腿使勁被撕裂的痛苦。」
「所以我就想啊,分手既然會伴隨這種肉體的痛苦,那每次都被甩的我,每次都得承受那麼大的痛苦,實在太不公平了。」
「不是的,梢小姐,那不是被甩的痛,而是分手的痛啊。甩人的人也會痛哦。被甩的難過,是來自無法預知的驚訝所帶來的疼痛,甩人的人也會感受同樣的疼痛。」美奈結結巴巴的說。
梢想著,四十三歲說的話,不可思議的有其說服力。
《小熊》──日本知名作家「角田光代」,書寫愛與被愛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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