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上鄉的另一樁傳奇故事
那天中午,急公好義的退休老師賴永松領著我,在池上鄉中山路警察局的後方,見著了那位認真挖土修補花壇的傳奇人物--王金生。
日頭有點大,王先生的光頭映照出一道光暈,為了不打擾他的工作,我跟他說,不急,等到工作告一段落後,再跟他聊一聊。
賴老師就帶著我,轉到與警察局隔了一條雙線馬路的小公園,那裡有王先生利用廢棄的玻璃瓶底,打造出的一個五彩斑斕的圓形彩球。前一晚,我與賴老師就前來參觀過,在內部燈光投射下,黑夜裡的彩球投射出的每個光點,彷彿都在述說著某個動人的人間故事,傳遞給人們無窮的希望與夢想。賴老師說,這裡原本是個垃圾滿地的公有空地。
才一回頭,王先生匆忙走了過來,他焦急地抓著腦門,對著我與賴老師低聲說,台東唯一的一家大型書店要關了,這怎麼得了?有沒有什麼辦法可以幫助他們把書店留下來,否則台東的讀書風氣更要沉淪了。說著說著,他的眼眶紅了,淚水匯聚了,也開始哽咽了;賴老師安慰他,這牽涉到該公司的財務行政管理,我們外人很難在短期內插手涉入。他默默地點點頭,頂著沒有戴帽子的光頭,又回到工作的花圃旁。
原來,年過六十的王先生曾在台北工作,數年前由台東的都蘭轉到池上,開設一家他們夫妻自行創作的手工藝品店。後來妻子生病了,店也難以維持,只好結束營業,離開池上,另謀生路。不過,賴老師等池上的有識之士,都認為王先生是池上的一塊寶玉,可以不求任何回報,不花費一毛錢公帑,利用廢棄物,就美化了池上的環境,讓池上的居民臉上有光,心頭溫暖。於是,先向鄉公所陳情,取得鄉長的同意,讓王先生掛名在鄉公所,每月取得微薄的報酬,繼續替池上鄉服務;另一方面,又急著接洽台灣好基金會,覓得一無人居住的房子,讓他們夫妻得以有個遮風避雨的住處。終於,他們把這對夫妻留下來了。
隨後,賴老師指著路邊的一道牆,牆面上都是用玻璃塊裝飾的向日葵等各式花朵,黃的白的橙的紫的……煞是好看。賴老師說,這是王先生帶頭創作,然後,路過的遊客、當地的歐巴桑等,每人都可以拿起一片玻璃,貼到牆上。據王先生自己統計,這面牆的創作,有三百六十三位熱心人士參與,這面牆,也造就出了池上鄉的另一樁傳奇故事。
時到下午,眼看過了五點,我擔心王先生忘了我們的約定,信步走到中午見面的花圃處,工程顯然告一段落,花圃已經完好如初,生氣重現,但不見王先生的人影。我猛然想起,他曾提及下午還會轉到福原國小,持續另一個小工程,我途經穀倉藝術館,便穿越平交道,轉進福原國小的門口;此時,手機響了,賴老師說,王先生已經如約到了咖啡店。
夫妻倆將居處裝飾如天堂
我才一進店裡,滿臉堆著靦腆笑容的暖男就趕緊站了起來,他說,工作剛好告一段落,他既然答應了我,當然就會趕來會我。
我的記者魂頃刻間復活,所有好奇的問題,一個接著一個,不停地扔給暖男。慢慢地,暖男的形象立體起來,也更為明晰了。
暖男的父親原籍江蘇鹽城,替上海一大老闆開車,隨著老闆來到台灣,卻因局勢大亂回不去中國大陸,只能留在台灣;後來娶了台北的女子為妻,在民國45年生下了王金生,也就是我眼前的暖男。
暖男慢慢長大,都在工地進出,上彩油漆是他的專長;也或許此一職業的薰陶,讓他對建材與色彩,有了獨特的心得。一直到某一天,他有了機會進入台東,頓時就被花東縱谷未開發的原始美麗,人們單純互動的交流所吸引。他說,那就是一見鍾情;有一天,他放下了台北的工作,實現夢想,落戶在台東了。
有一度,他在台東都蘭的山澗裡,租了一間房,而據賴老師夫妻的形容,雖然沒有一物是高價購來的建材或家具,他們夫妻卻將那居處裝飾得有如人間天堂,每一個跨進去的人,都張大了嘴,心生歡喜,捨不得離去。很可惜,四、五年後,房東將房子索回,他們夫妻只好惜別都蘭,轉進池上。
暖男熱愛文學,他自行利用廢棄物做成各型書架,分贈給池上幾十個店家,希望家家有書香,老小愛讀書。《文訊》雜誌的封德屏社長是他的好友,經常將一箱箱的書寄給他,他再分別轉送到鄉公所、店家等處分享。他說,眼前有一個夢想,就是在池上建設一個文學館,在館裡舉辦文學講座、演講等活動,邀請作家來駐村,把「閱讀池上」蔚成風氣,讓池上的文學教育由小延伸到老。說著說著,暖男又有些激動了,語氣也明顯地加快了;適時,一通電話進來,打斷了他的思緒與發言。我們都跟著靜默下來,由他在電話中的低聲回應,我猜,應該是他的妻子催促他回家吃晚飯了。
果不其然,才一掛下電話,他就說,非常感恩妻子的照顧,讓他三餐無誤,擁有一個棲身的暖暖窩。
賴老師說,若有機緣,可以去暖男的家中走訪,絕對可以讓我對暖男的暖暖屋留下許多驚嘆號,不過,唯一的條件是暖男的另一半要有足夠的時間做好準備;暖男也隨之點頭,顯然,尊重妻子,是他維繫這段美好婚姻的關鍵。
暖男離開後,我守著電話,一直沒有聲響。我想,這一趟,暖男的家是造訪不成了;不過,此行得以結識暖男,已經是意外又歡喜的收穫。我深信,舉國知名的池上米,有著黏住人的魔法與魅力,只要因緣成熟,穿堂入室暖男的家,應該是值得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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