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次到校長的辦公室那回,爺爺陪在我身邊,替我註冊入學。華頓主任正在大談我將來會變成如何優秀的青年時,我記得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爺爺把水晶盤裡的薄荷糖,全都倒進他的外套口袋裡。然後水晶盤進了他的另一邊口袋。 我裹著毯子,坐在同樣一張綠皮椅上,扯著纏住我手掌的紗布。確實成了個優秀的青年無誤。 「夢遊?」華頓主任說。他換了一身棕色粗呢西裝,但頭髮還是一團亂。他站在整架過時的百科全書附近,用戴著手套的手指輕撫逐漸崩解的皮製書脊。 我注意到桌子上放了薄荷糖,但改裝在廉價的玻璃盤上。我的腦袋在抽痛。真希望那些薄荷糖是阿斯匹靈。 「我以前也會夢遊,」我說,「好久沒這樣了。」 在小孩子身上,夢遊症並不是那麼罕見,尤其就男生來說。我十三歲時的某一天晚上夢遊,在家裡的車道上醒來之後,我就上網查過資料。當時我嘴唇凍到發青,擺脫不了那種剛剛從某個地方回來的感覺,只是想不起來是哪裡。 含鉛玻璃外頭,朝陽替樹木鑲上了金邊。校長諾斯卡女士一臉浮腫、滿眼血絲。她用印有瓦林佛校徽的馬克杯喝咖啡。她把杯子抓得如此之緊,讓皮手套的指關節部位拉得很緊繃。 「聽說你跟女朋友出了點問題。」諾斯卡校長說。 「沒有,」我說,「完全沒有。」我陰晴不定的個性讓奧黛莉疲憊不堪,於是她在寒假過後就跟我分手了。我不可能會跟早已不屬於我的女友出什麼問題。 她清清喉嚨。「有些學生認為你在開設賭盤。你惹上什麼麻煩了嗎?欠了什麼人錢嗎?」 我垂下視線,忍住不要因為對方提到我的迷你犯罪王國而浮現笑容。那只是牽涉到一點偽造跟擔任莊家的工作而已。我並不是在操作任何騙局。我搖搖頭。 「你近來有什麼情緒上的波動嗎?」華頓主任問。 「沒有。」我說。 「胃口或睡眠模式上有什麼改變嗎?」他聽起來好像在朗誦書上的文字。 「問題就出在我的睡眠模式上。」我說。 「什麼意思?」諾斯卡校長問,頓時專注起來。 「沒什麼啦!我剛剛只是在夢遊,並不是想自殺。而且如果我想自殺,我也不會從屋頂上跳下來。如果我打算從屋頂上跳下來,我也會先穿上褲子再跳。」 校長從杯子啜飲一口,放鬆了手勁。「校方的律師給我建議是,在醫生向我們確認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以前,你都不能待在宿舍裡。你是我們意外責任保險上的重大負擔。」 我本來以為大家會對我嘮叨一堆屁話,但從沒想到會有後果必須承擔。我想過自己會被訓斥一番,甚至被記幾個大過,結果,現在我吃驚地久久說不出話來。「可是我又沒做錯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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