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馬林魚春訓的場地，最不習慣的，是開賽前唱美國國歌的時候。這裡，沒有一個人在「哦，那星條旗還在搖曳著」那句第一個字跟著大聲喊出「哦」來。那是只有金鶯隊，Ｏ'ｓ球迷才會做的事情。不習慣的不只有我們，春訓開始一個月，已經快要上幼稚園的小陳選手還一直想找有大鳥的球帽戴。媽媽終於替他找了一頂好看的馬林魚帽子，還特地繡上爸爸的背號，他才開始喜歡。
其實，每個人都很捨不得。去年球季的最後一天，陳選手在攝影機前接受訪問，差點被離別的氣氛弄哭。陳太太在電視上看著他泛紅的眼眶，「你們不可以笑他啦」，她有點著急地說，還撇過頭去，不讓別人看到她也差點掉下的眼淚。雖然金鶯隊是陰錯陽差的選擇，這麼多年的感情卻是真的。
如果說那個下午，金鶯隊拿出一份合理的長約，我想，重感情的陳選手一家人說不定就會心動了。
可是當然沒有發生。事情通常不是這樣發生的。
後來談新合約的過程很長，很煎熬。我今年初換了一份新工作，雖然大概知道自己的條件，順利拿到工作前的心理壓力還是很大，可是跟陳選手全家在冬天的經歷比起來，真的不算什麼。大聯盟的球隊就是卅支，每支球隊都有不同的情況與考量，機會並沒有外界想像中那麼多。去年自由球員又特別受到「合格報價」的影響，談約多了很大的變數。一般相信合格報價制度明年會大幅修正，可是對陳選手這批球員來說，傷害卻已經造成。那段日子裡，身邊的家人朋友不斷追問，媒體每天都有新的臆測，這份合約不只是一份工作合約，而是幾百萬人時時刻刻關注的焦點。
還好，他很相信自己的能力，堅持到底的結果，才拿到這份史上亞洲球員總值最高的合約。說真的，對於平日並不鋪張浪費的他們來說，合約上的那個數字，最重要的，其實正是亞洲第一的紀錄。
到了新環境，一切都要重來。全家都要重新認識隊友，看房子運車子選學校找買菜的地方，身為職業選手，或是職業選手的家人，並沒有讓任何事情變得特別簡單，也沒有得到特別多的幫忙，只不過大家都預期他們能夠輕鬆適應而已。陳太太跟家人忙著張羅一切，而陳選手還是跟過去的每一天一樣，花比大多數球員更多的時間練習。他們一家已經很久沒有在台灣享受過年的氣氛，雖然球隊並沒有要求選手在那段時間就開始進行訓練，可是對自己要求很高的陳選手，當然沒有浪費季前寶貴的時間，陳太太也不會捨得讓他一個人到美國。
今年的春訓旅行，我們帶讀高中的女兒同行。跟陳選手全家一起晚餐的時候，他花了很長的時間，細說練習對他的重要性。我想，那是這回春訓的旅程裡，女兒得到最好的禮物。不管是天價的合約，還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只要堅持信念，不管別人怎麼說，反正自己執著的是什麼，結果，就會是什麼。而陳選手，對棒球這件事，真的很執著。
（作者為運動文學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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