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也不能趕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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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7/21 第5233期

精彩內容   ◎心情札記 姜泰宇／再也不能趕時間了 韋瑋／斜槓咖啡的非典型店長們 一句好話 宋玉澄／獲獎者 【世界在我腳下】喬伊斯／史特安德書店

心情札記   姜泰宇／再也不能趕時間了 文／姜泰宇/聯合報 經常趕時間又經常遲到的慣犯 如果洗車也像買賣就好了，但不行。這裡不是客人看了產品買下就離開，而是把自己的愛車留下，等待我們花費很長時間的處理，再次交還他們手中。時間是奇妙的事，看不見，摸不著，能感受到它的流逝，大概只有天象、鐘錶以及肚子餓吧。 「我有點趕時間。」當客人這麼說，並且約定好一個時間交車，我們就必須花費比正常情況更多的力氣去趕那個時間。但偶爾，約定的交車時間到了，客人卻遲遲沒有出現，看來他是突然間又不趕了，我們只能兩手一攤，方才的兵荒馬亂如同一場笑話。然而，我們真正害怕的，是另一種狀況：客人未在約定的時間出現，眼看著可以施工的時間愈來愈少，我們也愈來愈頭痛，最終只能用盡洪荒之力去追趕延遲的進度。 有位大姊就是經常趕時間又經常遲到的慣犯，但由於每次都會請我們喝飲料（不要買飲料請我們了，準時過來不好嗎？），又笑容可掬，我們也不好意思跟她多說什麼。大姊遲到的理由千奇百怪，手機忘了拿、在停車場被亂停的車卡住、家裡的貓亂吃東西等等，偶爾有幾次，甚至在我們毫無準備下直接爽約。要不是每次都喝她的星巴克咖啡…… 大姊有一個兒子，偶爾會陪她來牽車，看上去很開朗，若碰上店內停著少見的跑車，也會很有興致地在一旁看著，問一下車子的品牌。少年約莫十來歲，問我車子的時候會抓著自己衣角，略顯緊張。大姊則是個急性子，交車時很不耐煩我們的說明，有幾次少年還在看跑車，她就急急忙忙催促他上車：「補習時間來不及了，你還在拖！」我們一次次拿著大姊給的星巴克，一臉尷尬地目送他們離開。少年面對大姊，比面對陌生人的我還要拘謹多了。 超過了預約時間她卻沒有出現 跟大姊閒聊的機會少，因為她永遠非常匆忙。交車時我會提醒她注意安全，「唉唷，我忙死了。」她說。我明白，這個世界總有這樣那樣的事情要忙。我偶爾會對大姊說：「讓自己喘口氣吧，不要那麼辛苦。」這時候她就會停下來跟我抱怨幾分鐘，工作忙啊，接送小孩忙，做家事忙，照顧長輩也忙。有一次她來牽車，急匆匆到隔壁買水果，我趁機和少年多聊了幾句。他說，父母離婚後，媽媽一直都這麼忙。我是個很怕跟人談內心，也很怕知道別人私事的怪人，正想轉移話題，少年就問我，長大是不是一定都會這麼忙？我想了一下，告訴他，可能因為長大了就有很多責任，也必須混口飯吃。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見少年。 後來，大姊跟我們預約了美容，時間超過了卻遲遲沒有出現，依照慣例撥了電話給她，也沒有回覆。一般來說，隔天她就會拿著星巴克出現，但隔天的星巴克之約，她再度爽約了。過了好幾天，我們都忘記這件事，大姊拿著星巴克出現，我表示現在很忙、沒辦法幫她洗車，她笑了笑，說：「喝咖啡就好，裡面借我坐一下。」由於疫情的關係，我們休息室已經好一陣子不開放，但我仍讓她進去了。本來無比匆忙的她，只要不能洗車一定立刻離開，可那一下午，她坐了兩小時。 大姊說，抱歉啊，爽約了，因為家裡有很嚴重的事。我說沒關係，家裡事情要緊。然後，她哭了。她說，不要那麼忙了，我小孩跳樓了，我竟然忙到這樣，完全不懂他，不要那麼忙了…… 我當場愣住，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那個看起來很開朗的少年，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呢？大姊說，少年還在醫院，不知道會不會回來，也不知道回來之後該怎麼辦。我想，照顧一個孩子，就像照顧車子一樣，我們必須花很久很久的時間去處理，然後交還客人手中。大姊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照顧孩子，最後交還給孩子自己的人生。但這個過程，沒有辦法忍耐持續地「趕時間」吧。生命跟時間一樣，看不見，摸不著，但我還能想起捏著衣角問我這台跑車叫什麼名字的那個少年。 大姊坐在休息室握著咖啡，我沒有辦法安慰她，而終於停下匆忙的腳步，讓我有一點心酸。然後，我停下自己的匆忙，好好地喝了那一杯咖啡。 韋瑋／斜槓咖啡的非典型店長們 韋瑋/聯合報 一轉眼，這家「書店」已經開了七年之久，熊與貓咖啡書房2015年開店之初就展現了「斜槓」特質，除了複合「咖啡館」經營，也在附近設置漂書箱、辦起一條街的文藝季，涉足「社區營造」。後來，一周不開店的天數多於開店的天數，不開店的日子仍有客人上門拜會、開會或參加小型工作坊，熱鬧程度甚至更勝開店日，這裡究竟是個聚會所還是工作室？或只是文化人的書房送往迎來？好像都是，真是個斜槓空間。 不如，就來開個「空間如何斜槓」的課吧！因為與耕耘社會教育的社區大學合作愈來愈密切，我們在2019年乾脆大剌剌加掛一面「大屯社大學創基地」招牌，宣告這裡也是文化服務人才培養皿，志工、婦女、青年，都可以來此工作現場「學創」，學習創新、學習創業，當然也要學習前人一路走來跌跌撞撞的「創傷」經驗（包括面對奧客）。大家來學「開店不只是開店」，還可以做理念的實驗與實踐、為第二人生開路……這麼一來，我們所做的努力就從社區營造跨入了「地方創生」。 其中有兩個系列「人文咖啡館創意經營工作坊」和「社區咖啡館創意服務工作坊」成為社大在地課程，我們的課程口號就是「沖咖啡不只是沖咖啡」。免學費，一開始令眾人趨之若鶩，但必須填完問卷通過「資格審核」才能來上課，尤其要有一顆強心臟，面對扎實的魔鬼訓練。其中最魔鬼的一環是：學員很快就要上場面對活生生的客人，在實習日，店主離開，讓學員擔任「一日店長」。有人興致勃勃，有人提心吊膽，大家戲稱這方法叫作「碰撞學」，有了碰撞，就能快速學起來。碰撞會有火花，當然也會有傷痕囉——承受錯誤並記取教訓，讓學習變得超有效率。為了給學員製造「臨場感」，不怕失手砸了招牌嗎？答曰：「失手是在預期中的，但當然不怕呀！沒看到我們的招牌上有『學創基地』四個大字！人員培力有成，招牌就能昂然挺立、閃閃發光。」 後來，學員當中有人開了結合閱讀空間的咖啡館，還有人開了倡議友善耕作健康食材的咖啡館，更多人把在這裡學到的應用於志工服務，譬如加入手沖咖啡服務隊前往不同社區關懷陪伴長者，或在借問站和文化市集從事「奉咖啡，陪你聊地方」的另類旅遊諮詢服務。無論是開店或當志工，多有「斜槓」血統。 也有在中、小學擔任教職的咖啡班學員，學有所成但不圖創業，乾脆，請她們到社區教長者玩咖啡，或在學創基地擔任公益咖啡師，公益咖啡師沖的每一杯咖啡，收益的一半就投入社區咖啡陪伴基金。偶爾會來基地駐點的高中國文老師曾瓊芳，甚至能代表學創基地接受「大學生社會責任實踐計畫」團隊的錄影採訪，除了示範沖煮、引導品嘗，還能侃侃而談，分享學創基地到各個社區成立咖啡角的理念，以及咖啡如何作為社區營造和地方創生的媒介……言談之間帶著樂在其中的從容與滿足。有熟客說：「那天去的時候妳不在，嚇了我一跳，以為老闆換人了！」這代表我們的駐點志工，架式十足，舉手投足都是店長風範呵。 一句好話 山姆/聯合報 如果事情無法挑，至少心情可以調。 宋玉澄／獲獎者 文／宋玉澄/聯合報 原是武夫的我，在十二年間三度調派外島，心中有些不平；公暇，塗塗寫寫後，投往防區的地方報紙。或許是有所失，就有所得，所有的稿件迅速刊發，見報率極高。 看報久了，自然發現有另一作者同樣見報率很高。看名字，是女性；看內容，與醫院護理相關，且帶有軍中氣息，猜出是同袍。在那年代，外島的戰地氣氛還是濃重，一男一女遠離家鄉，自然有些戰地春夢的幻想；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在這小小的偏遠江湖上，竟然同時出現了兩位「高手」，自然有了一會的想望。 外島沒有金頂山，我們約在咖啡廳，彼此都穿著軍裝。看階級，我是長官，高她許多階；她沒有敬禮，僅說是同好，我附和著說是文友。文友交談，自然愉快順暢，知道她是寫作老手，在大學就不斷地有作品，不像自已半路出家，不知在寫作的路上還會行走多久。 離開外島，兩人斷了音訊，我退伍後另行創業，工作繁忙，已不勤寫作了。神奇的是，在十幾年後的一個徵文比賽的頒獎典禮上，我們居然又見面了，都是獲獎者。抱著獎狀獎金，站在禮堂上，我們比其他人都又驚又喜，笑得高興。 【世界在我腳下】喬伊斯／史特安德書店 喬伊斯/聯合報 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收銀員總是微微笑著 南孟買市中心一條綠意盎然小街上的史特安德書店（The Strand Book Stall）可能不到十坪大，進門後四面牆從地板到天花板都是書，地板上也是到處成堆的書，不知是等著分類還是因為書架上放不下了。 我覺得是後者，因為在我看來這書店裡的書根本沒有分類可言，肯定是看似認識英文字母的店員隨手往任何有空間的架子上一放。這些穿著西式襯衫的店員在小小的書店裡有好幾個，或坐或站分布在各個角落，多半是怕有人拿了書就跑，我想。 靠大門處有張小書桌，桌上也是堆滿了書，戴著眼鏡、長相斯文的收銀員總是微微笑著，拿著一個小計算機，在只剩三本書大小的桌面空間，替顧客結帳埋單。然後一個看來像是沒上過學，穿著傳統白色印度衣褲的中年人默默拿個塑膠袋把書裝好，提著袋子走在顧客前面去打開大門，把袋子交給顧客後微微哈腰送行，再走回小書桌旁站著。 漸漸地，和印度許多事情一樣，在這個看似雜亂無章的書店裡，我找出了一點邏輯。書店右手邊盡頭的角落是印度作家的書，前方則是旅遊書；左手邊是經典西方作家，例如莎士比亞、詹姆斯·喬伊斯，中間進門處是些當代暢銷的硬皮書，後方則是工具書。上了狹窄的樓梯，二樓堆滿了藝術、攝影、食譜，還有兒童書。 這些書在他們各自的範圍內究竟如何分類上架，我至今還沒理出頭緒，不過可以確定的是肯定不是按照字母排列的。 此時的我初到孟買，對一切事物充滿熱情 搬到孟買前我從未讀過任何印度作家的書，到了之後經朋友介紹讀了帕西族作家米斯崔（Rohinton Mistry）的《微妙的平衡》。才讀到一半，我中邪似地馬上到史特安德書店，站在書店右手邊最盡頭的角落，把架上所有米斯崔的書全搬到小書桌上。 管帳的店員－－不久之後成為朋友的史諾伊先生－－抬眼從眼鏡上方看著我，帶著讚許的眼光微微笑著：「太太，您喜歡米斯崔？」 那是個安靜的下午，書店裡沒什麼顧客，由於雨季即將結束，不再是嘩啦啦整天的傾盆大雨。經過幾個月的大雨清洗，空氣中少了垃圾的腐臭味，太陽甚至露了臉，午後的陽光從窗外樹葉間爭先恐後進了書店，洋洋灑灑落腳在史諾伊先生擺滿了書的書桌上，不知怎麼地讓人覺得信心十足。 此時的我初到孟買，對一切事物充滿熱情，立刻把我讀了一半的書，在史諾伊先生面前做了心得報告，外加班門弄斧地說出對孟買下層社會生活的看法。史諾伊先生一邊聽一邊搖頭晃腦，很欣慰地說：「很好，太太，非常好。」 《微妙的平衡》一書主人翁是一個住在孟買窮困的帕西族女人和她的三個房客，包括了從鄉下來的大學生和屬於賤民階層的裁縫叔姪兩人。故事就在這四人之間打轉，生動而真實地描述在這個有兩千萬人的城市裡討生活的窘境。我絕非多愁善感之輩，但在讀這本書時，我幾度放下書，深呼吸幾口之後才能再繼續。 史諾伊先生在他看來幾乎要壞了的計算機上算好了總數：「太太，米斯崔還有幾本書我們現在沒有，您有興趣的話，過一陣子再來，我們會把所有米斯崔的書給您找來。」 一個星期後再到史特安德書店，史諾伊先生很熱情地招呼我：「太太，真高興再度見到您，您上回沒買到的米斯崔的書全來了，看看吧。」就這樣，我成為史特安德書店的常客，各個角落的店員見到我總是微笑，然後讓出他們的板凳：「太太，坐著慢慢看。」 這就是孟買的魔力了，這樣一件事可以把之前令我髮指、血壓升高的好幾百件事一筆勾銷。 史特安德書店裡的書各式各樣，史諾伊先生在店裡沒什麼顧客時會離開他算帳的小書桌，站在我身邊跟我介紹他喜歡、認為有價值的書。一次他從成堆的書裡拿出一本關於印度電影歷史的精裝書：「太太，這本書已經絕版了，昨天我們剛拿到十來本，好書。」於是，我一口氣買了五本，送人自用兩相宜！ ●摘自玉山社出版《孟買春秋：史密斯夫婦樂活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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