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灣是個紛紛擾擾,甚至經常衝突的社會,從負面角度看,這是社會缺乏共識的跡象,對長遠發展不好,沒有一個清楚的目標讓大家齊心協力去追求,就不會存在有效的策略去達成目標;不過也可以從正面角度看,民主社會中意見多元化是正常的,大家雖然沒有共識,但是卻可以妥協,追求一種大家都不滿意,卻可以接受的「進步」。
事實上台灣人已經漸漸習慣這種妥協下的民主,在可以用投票決定的時候,大家會接受投票結果,例如政治選舉的輸贏已很少人去挑戰了;可是還有許多情況尚未存在恰當的妥協機制,有些與意識形態的對立相關,例如核電的存廢問題與最近高中歷史課綱微調的爭議;有些與溝通協商機制的效率有關,例如水、電費用的調整;有些與誘因制度設計的完善有關,例如長照法的立法過程。
如果有一個廣為認同的妥協機制,大家就可以坦然接受結果,等待下一次機會。就像選舉結束後,儘管幾家歡樂幾家愁,失敗的一方可以心平氣和地準備下一次的挑戰,社會不會混亂不安,如同球賽一樣,大家對比賽規則不見得滿意,但參賽以後都必須接受勝負結果。
實務上,大多數的爭議不是以投票的方式解決,常見的妥協機制是雙方談判、調解、開會、開公聽會、訴訟等等,如果大家同意循這些妥協機制解決爭議,事情就會較容易找到答案;例如事前簽約同意以仲裁方式解決未來的爭端,大家就必須接受仲裁的結果,這種狀況類似選舉,是有效率的妥協機制。但是台灣現在面臨的許多爭議,並不存在被共同接受的妥協機制,因此很難解決,好像球賽開始後,大家還在爭執比賽規則,比賽過程中產生紛爭、情緒與混亂是可預期的。
這種缺乏妥協機制的困境當然讓大家擔憂,在某些情況下,當已經開始發生爭議而無法迅速的妥協時,雙方的情緒易於惡化,而產生難以控制的場面。所以民主社會必須設計有效的妥協機制,例如公投是其中的一種,大家辯論一段時間後,讓全民投票決定,公投讓許多沒有直接參與爭議的人,藉著投票稀釋少數人的情緒,強制產生妥協,例如蘇格蘭的獨立公投結果讓民眾接受英國維持統一的狀態。公投當然不是解決爭議的萬靈丹,除了非常昂貴之外,也經常不為人民接受是解決某些爭議的恰當機制,例如台灣的核電存廢問題尚未得到大家認同以公投尋求答案。
議會政治可以是一種有效的妥協機制,但是台灣的民意代表尚未得到民眾的信任,可以解決非常具爭議性的問題,例如與大陸的服務貿易協議即無法在立法院找到解決方法。缺乏適當妥協機制的困境當然並非台灣所獨有,民主成熟度比台灣高的美國也有許多爭議難以解決,例如槍支管制的議題屢屢因發生重大槍擊傷亡事件引發激烈爭辯,但是一直無法改變現狀。
有一個重要原因造成爭議性極高的問題不易妥協:積極表達意見的人不見得代表其他沉默的多數。如果有不少人覺得意見表達強度與實際民意不對稱,妥協即不易達成。科技應該可以幫助大家判斷不對稱的程度,現代人的意見多數於網路上以文字、圖片、語音、影片、位置等資料傳播,搜集和分析這些大數據可能是一種有效的妥協機制,我們應當投資於能做這類分析的法制環境及科技,減少台灣社會的衝突,增加和諧進步的機會。
(作者為國立政治大學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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