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11月3日 星期四

【文學紀念冊】羅青/請再踹一腳──紀念黃華成(下)

聯副電子報

想瞭解最時尚、自然的Life Style?輕鬆成為新時代生活達人?【晨星生活元氣報】讓你輕鬆掌握最新生活訊息! 橫跨東方與西方的資訊撞擊,【英語島電子報】最適合想在英語裡找到知識、趣味和品味的商管人士。
★ 無法正常瀏覽內容,請按這裡線上閱讀
新聞  健康  u值媒  udn部落格  
2022/11/04 第7575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人文薈萃 【文學紀念冊】羅青/請再踹一腳──紀念黃華成(下)
【慢慢讀,詩】劉曉頤/我愛不曾是的一切
【聯副文訊】「曾永義院士的學術與風義」紀念會

  人文薈萃

【文學紀念冊】羅青/請再踹一腳──紀念黃華成(下)
羅青/聯合報
圖5a:1976《雄獅美術》雜誌八月號封面:敦煌絹畫〈引路菩薩圖〉(局部),大英博物館藏。

1966年黃華成推出「現代詩展」;同年秋,他成立只有他一個人參加的「大台北畫派」,發表大台北畫派宣言:〈66秋展&宣言81條〉,密密麻麻的印在畫展請帖上,展覽在台北海天畫廊舉行,是台灣首次裝置藝術個展,高高舉起台北藝壇第一把觀念藝術的火炬,點燃了年輕藝術家的眼睛。仿老子《道德經》八十一章的〈大台北畫派宣言〉八十一條如下:

1. 不可悲壯,或,裝作悲壯。

2. 反對抽象具象二分法,拋棄之。

3. 介入每一行業,替他們作改革計畫。

4. 不可作殺頭之事。

5. 不可過分標榜某一心得,像「存在主義」那樣小題大作。

6. 不要問別人借錢,也不借一塊錢給別人。

7. 保持輕鬆愉快。

8. 按時交費。

9. 不可以辦正事的時候興奮過度。即便一點點興奮,也不科學。違者早洩。

10. 記著,20世紀不是藝術家的世紀。

11. 反對玄學。

12. 享受生活上各種腐朽,研究它。

13. 過去,一部藝術史即一部藝術批評史這一「事實」,告訴你:批評本身不健全。

14. 不作假學問。實在閒著,作四則題(四則運算)也好。

15. 不做無謂的反駁。要睜開眼睛看,來的是左鉤拳,還是右拳橫掃。

16. 現代→合理,現代化→合理化。

17. 不做洋買辦。

18. 丟掉文化包袱。

19. 不許把藝術(小說、戲劇、電影、繪畫、etc.)當作飯碗,或津貼家用。

20. 把藝術當一整體看待,找出它們的相互關係,在它們各方面展露你的才識。

21. 與人和平相處。如果別人打你右耳光,你就打他左耳光。

22. 尿急時,可面牆行之。

23. 不起鬨,不擠,不作權威狀,不一竹桿打倒一船人,不騙鬼吃豆腐。

24. 不用沙骨Sack。也不用奇妙外用膏。靠本事吃飯。

25. 不遊湖。

26. 不「從長安出發,(虛晃一招)(很想拔Frost白頭毛一根),回到長安」

27.「和平奮鬥救中國」

28. 把藝術當一門科學研究。如果60萬年都錯了。從頭來過。

29. 藝術是會腐朽的,而且立即腐朽。新的總比舊的好。

30. 把藝術當技術看待,錯誤從此開始。

31. 媽了個B。

32. 不躲躲閃閃批評別人。不小家子氣。

33. 反對精神與肉體二分法。

34. 防人之心不可無。

35. 不做相公。

36. 不勢利。

37. 「舊稅即好稅」「劣幣逐良幣」的情況下,永不妥協。

38. 不寫長篇小說。因為不嚴謹。

39. 把藝術還原到它的原始狀況,你才擺脫成見(美感教育),重新看到它。

40. 學習科學的態度,讓它變成你的人性的全部。

41. 除了寫情書,不該用情書體寫文章。把感情從牙縫裡剔掉,牙齒才不變壞。中國人說的「舉慧劍斬情絲」,就是這個意思。

42. 反對共產黨,反對「假共產黨」。

43. 沉著應對。

44. 不寫詩。因為詩不嚴謹(態度上)。

45. 不穿祖父外衣。

46. 不等劉備三顧茅廬。現代沒有長手過膝的人種。

47. 不吃白不吃,不拉白不拉。

48. 善待雛妓。

49. 根本反對繪畫與雕塑,理由從略。

50. 不「把正義放在背心裡,隨時拿出來」嚇人。

51. 仔細區別「民主」與「科學」的同與不同,然後偷偷告訴我。

52. 我們割除癌,我們不用別的東西替代它。你生下來本來沒有癌。

53. 財不露白。

54. 不跟鄰居比闊,不跟朋友比才氣。不在小場面比。

55. 窮則變。

56. 不領救濟金,不穿寒衣,不吃剩飯,不寄生。

57. 一個形容詞比兩個形容詞好。最好不用形容詞。試試擺脫比喻,把實體顯現。

58. 把藝術從古董、手工藝品、方言(國語外國語)、民歌、裝飾、玄學裡頭篩出來。藝術上的地域性,永遠是死路。

59. 把形上,形下,形左,形右,形前,形後的包裝紙撕掉,我們要看看形。

60. 如果藝術妨害我們的生活,放棄它。

61. 英國女王是會大便的,天天都會。

62. 在目前,大眾反而是藝術的障礙。主要原因─—我們沒辦法讓高級知識分子認清藝術,也訓練不出一個美術教員。

63. 邊做比只說不做好,比只做不說好。有時候,我們依靠交談銳化思想。

64. 如果你暴得虛名,黃埔江沒有蓋。

65. 我們在天上的父。

66. 一國的文化準繩不應決定在「文化記者」的短手上。

67. 英雄崇拜的心理妨害創作。

68. 找出中國人發明了印章印泥發明了紙,何以不會發展活字印刷的「民族性」。(黃華成1996「大台北畫派 30周年新作發表會」請帖:「1966年『宣言』68,錯了卅年,可以改正。」)

69. 飯前便要洗手,小便請入池。

70. 不迷失,不比尼克,不憤怒,不存在。

71. 不把「已知」,變為「未知」。不替人生下獨門精義。

72. 不到36著,不走。

73. 如果美不存在,你不能捏造美。真善美→合理。

74. 如果上帝不存在,耶穌白死。好在基督教現在已變為偽善。

75.不走兩步退三步,不左腳纏足右腳放足。

76. 幹你老姆。

77. 娶妻娶德,納妾則看貌。

78. 學問千苦事,得失我心知。

79. 台北,位於球面體的兩個座標的交點上─北緯25°02 東經12131。本身無意義。

80. 大台北畫派宣言,採語錄體,便於「斷章取義」之。

81. 大台北畫派宣言,得隨時增減之。

黃華成嘴上說不寫詩,而他這篇東西,哪裡是〈宣言〉?根本就是諷刺打油詩,而且還是東拉西扯文字拼貼式的後現代詩;自嘲嘲人,前後矛盾,裝鬼打鬼,四處穿幫;合大雅與大俗入一爐,逸趣噴發,妙論橫生。五十多年後讀來,其兇猛的生命力,依舊翻騰紙上,絲毫不嫌過時。

1967年,《劇場》季刊第二次電影發表會上,他推出《作品002》,一部8mm的實驗電影,由香港影評人金炳興主演。影片裡,但見主角穿著丁字褲,赤條條無牽掛,在外雙溪的山坡草叢雜林中,被扛著攝影機的張照堂追得亂竄,十分狼狽,又非常「存在」。這一年,他又招集畫友,共組「不定形藝展」,融合達達與普普藝術,融合綜合媒材,以裝置的形式,大膽實驗創作。

從1968到1970年,黃華成想從小打小鬧的個人前衛創作小圈子裡突破,走向商業大製作。千方百計,他設法到了香港,想要一圓導演夢。不幸,提出的劇本及拍攝計畫,完全不受重視,悉遭否決,弄得他只能牢騷賣文,吐槽度日。闖了兩年,一事無成,於是他只好返回台北,重新做人,回到薪水豐厚的老本行,做廣告公司的企畫與美術設計。

1973年,台灣外銷進入全盛期,他被網羅至經濟部「外貿協會企畫部」,派至日本「台灣展覽館」工作,結識商展會場上的日本職員力石好子。兩人比手畫腳了一個月,結伴回台灣成婚。(圖3)

從1974到1978年,他與攝影家如莊靈……等,為「遠景」、「遠行」出版社,還有《郵購雜誌》設計封面,因為創意十足,獨樹一幟,令出版界刮目相看,收入豐厚。這些封面設計,連同人像模特兒、攝影師,都由他一人包辦,成了他的正式藝術創作。(圖4)

四十出頭的黃華成,脖子肩膀後,居然神奇的長出了九隻猿臂,把繪畫、文學、廣告、設計、現成物、裝置、觀念藝術、劇場、實驗電影,連續拋在空中,表演一場驚人的特技。然後,伸出長長的舌頭,吸哩呼嚕一番,繼續搞他無疾而終又隨時復活的「大台北」一人畫派。

▋三、一件作品定一生

1976年,他舉辦「大台北畫派十周年展」,是一個沒有展覽的展覽,只製做了一張版畫海報,在《雄獅美術》雜誌八月號封底刊出廣告,說明僅接受國外訂貨,每張售價一千元美金,一組十二張,詳列房中武術十二式如下:「1.龍翔、2.虎步、3.鳳翔、4.蟬附、5.魚比目、6.偃蓋松、7.固精、8.利藏、9.調脈、10.貓鼠同穴、11.燕同心、12.強骨」。總標題為The Tao of Sex:The Mother of Washington(《性之道:華盛頓他媽》),限量版一百份。

他想拿到訂金,再行印製,結果不出大家所料:沒訂戶!這個展覽在世間唯一的證據與痕跡,就是《雄獅美術》封底的那張廣告。妙的是該期雜誌的封面圖片,採用的是藏於大英博物館的敦煌絹畫傑作《引路菩薩圖》,封面封底,對照對比,反差反諷,效果引人發噱。(圖5a,b.)

1980 到1987年,台北房地產,全面興起,他先後擔任「中信房屋 」、「華美建設」企畫設計行銷部,大做售屋廣告,同時三進三出「華威葛瑞」廣告公司,成為當紅的文化創意高手。

1991他開始蒐集報紙、雜誌,同時錄電視、錄廣播,為晚年寫《台灣現代史》做資料庫準備,家裡逐漸被報紙、書刊、影音帶及各類資料塞爆,無法通行。

1992到1996年,台灣房地產及廣告業成長停滯,他工作不順,婚姻失敗,生活混亂,菸酒不斷,身體日衰。1995年,醫生診斷他肺癌末期,宣告他只能再活三個月。

1996年元月,他執意策畫「大台北畫派 30周年新作發表會」,寄發限量請帖,註明「告別展:作品說明會/新作發表會」,請帖背面,印滿一頁他點名一定要來參觀的親朋好友,並在內頁附上自撰畫展節目時間表。畫展設在台灣大學校友會館三樓大廳偏僻一角。會場上仍舊沒畫,也沒新作;有的只是友人張照堂幫他複製的一套幻燈片,輪番打在牆上;牆邊輪椅中的他,順著圖片,東一句西一句,回憶起自己快意江湖的豪俠一生。

瘦骨嶙峋的他,窩在輪椅裡,背著光亮的大玻璃窗,好像一個隱形人,只聽見有嘻笑怒罵聲,從輪椅中傳出,侃侃而談,坦白自己的恩怨情仇,細數來賓的功過得失。

畫展前,他在病床上用十幾頁A4紙張,拼湊畫出一大張黑白素描稿,題為《還我頭來!》,說是此乃關老爺頭被砍後,在馬上大叫:「還我頭來!」的情景。到場參觀的人,在他指揮之下,把素描稿拼貼上牆;藝文朋友來了,依著他的指示,撿起事先堆放在地上的竹條,現場動手做了隻跛了前腳的大竹馬,馬上還跨坐了一名無頭騎士。

累了一天,最後,他用盡力氣,對一位晚到的友人說:「馬還不夠跛,請再踹一腳。」不久,他因肺癌末期病逝,以多采多姿的一生,完成了他最後《跛馬無頭騎士》的黑白作品,好像在無聲大喊:

「廢話少說──看(那)招!」(下)


【慢慢讀,詩】劉曉頤/我愛不曾是的一切
劉曉頤/聯合報
美麗的黑碗罌粟,我不曾是

我不曾捏塑過陶瓷或

痛快燒盡一個人的信箋

黑皮膚的婚禮歌手縱恣彈唱而我不曾是

聲音上的球絮

赤腳走過滾燙大地的非洲小女孩

饑饉,尊嚴,黑豔絕倫

而我不曾相像分毫不曾及得上一絲

她高尚的足跡拓樸學我不懂

但我愛

黃昏慢慢捲邊的情致

我愛但不曾是,至多我坐在窗緣

紮粗麻花辮,斜擱在罩著藍羊毛衫的肩上

落索撥彈木吉他的單音

哼起走調的歌聲

甚至我不曾安分守過一個

靈魂的黑夜——

你懂得我何等愛自己不曾是的一切

即使滿雪橇的夜色與寒意

朝我們運來

我願踩斷黑夜的線條

讓截短的黑線斷續構成明天的形闊

我愛我能獨自愛上的不完美

及肉體之不能不朽;我願自己是

木質香調敦厚的絕句

短而齊整,筆順篤實但能寫在

唐朝的縫隙——

縫隙中的一切

我都愛——

你知道我愛自己不曾是的一切

甚至杜鵑花的血

被你看成斑駁光裡的石榴紅——

你將明白,我愛古詩裡的長命無絕衰

但也愛轉瞬

一切被藏在縫隙裡,夜的纖維裡

那些可能,與依然有限。


【聯副文訊】「曾永義院士的學術與風義」紀念會
聯副/聯合報
由台大中文系、中研院文哲所及世新、東吳中文系聯合籌備之「清風.明月.春陽:曾永義院士的學術與風義」紀念會,將於11月12日(星期六)下午2時,假國立台灣大學綜合教學館錢思亮紀念講堂舉行,線上報名網址:https://forms.gle/Lq87ZRkEgHzWZQsx5。(桂樨)

  訊息公告
獵風者奔太空 台灣自製實力第二發
前進太空的目標,台灣已走了30年,從像嬰兒般的匍伏前進,到現在可以自製衛星,奇蹟從來不是彈指就發生。原本是福爾摩沙衛星七號(簡稱福衛七號)的第13顆衛星,因為台美計畫變更,而獨立出來,成為國人自製的第二顆衛星,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做「獵風者」。

免飛巴黎直接買!Maison Kitsune小狐狸專賣店年底開幕
融合巴黎、東京兩個時髦城市的時尚品牌Maison Kitsune,以俏皮的小狐狸形象深植人心,近日則由選品店初衣食午Onefiteen獨家代理,要讓秋冬不再沉悶,簡單的穿搭也能展現獨特與個性。

本電子報著作權均屬「聯合線上公司」或授權「聯合線上公司」使用之合法權利人所有,
禁止未經授權轉載或節錄。若對電子報內容有任何疑問或要求轉載授權,請【
聯絡我們】。
  免費電子報 | 著作權聲明 | 隱私權聲明 | 聯絡我們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

您或許對這些文章有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