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女校應該是怎樣的學校?純男校出身、擔任老師的我,心中充滿好奇。踏進校園,應該會聞到少女淡淡的幽香在校園飄飛,學生們穿著可愛端莊的制服在青草地上看書……
移居日本東京快五年,生活步調愈來愈像東京人,充耳所聞盡是我還難以完全掌握的日語及工作、人際上的繁文縟節。有天在冷淡匆忙的東京車站,正準備轉車回四谷的家,走在月台,突然聽到遠處傳來「邱老師……邱老師」的叫聲,我邊向月台走邊想,是在叫我嗎?
第一天就幻想破滅
應該是幻覺吧,但聲音沒有停止。此時的東京車站月台中應該只有一個我姓邱吧!朝向聲音來處,看到旅客中一位約二十八、九歲的女生向我揮手,似曾相識,走近寒暄,才知是十一年前教過的學生。老師有項專利,就是會被學生記住(好、壞都會),但會忘了學生(教過的人太多)。這女生是我第一次到女校兼課時所教的學生,雖僅是短短的相遇,但一生難忘的經驗頓時浮上心頭。
十一年前還在博士班進修的我,應前輩邀請到新店一所護校兼課。那時我已有在大學講課的經驗,自覺應可勝任,但到女校高中部三年級兼課還是頭一遭,女校是怎樣的世界?高中生的想法?台灣史如何教?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兢兢業業的態度,那一年,我在驚奇中度過。
純女校應該是怎樣的學校?整潔、有序、清香、溫柔、善解人意……純男校出身、擔任老師的我,心中充滿好奇。踏進校園,應該會聞到少女淡淡的幽香在校園飄飛,學生們穿著可愛端莊的制服在青草地上看書、談天,少女情懷詩篇滿滿。
但是……
上課的第一天,幻想破滅。一踏進校園,就聽到吵鬧聲四起,女學生狂奔、拉扯,可比美式足球,要小心閃躲;穿著體育服就大剌剌躺在走廊上曬太陽,我只好兩眼朝前,全速通過。
進了教室,女學生的汗味與香味混雜出一種詭異的氣味,更讓我緊張。
在全女生的世界中,就會有人擔任男生的角色,我的班上也是。班長就很men,雖然可愛,但發起狠來比我小時候養的狼狗小黑還要猛,拍起桌子來比包公生氣還有威嚴。有了她幫忙,一年來作業從沒有遲收過,那時想,班長以後會不會進國稅局上班?
如今在東京車站遇到的就是班長!變得亭亭玉立,是國內首屈一指大醫院的護理師了(但沒在國稅局上班,真是國家損失)。
學生創意令人難忘
上課時有人攬鏡自照,有人蹺二郎腿。大家對台灣史一知半解,我除了導讀課本外,還認真地用台灣人物的故事引發學生的興趣,師生的互動漸入佳境。
記得有學生問我什麼是「白色恐怖」,我立刻拍桌子大聲說:「你為什麼會不知道?罰站!」接著一個個叫起來,狂罵,罵到第五個學生吧,學生們感到不知所措,無助地哭了。
此時我才告訴學生,這就是「白色恐怖」的感覺。我把當時的政治環境講解完後,學生們破涕為笑。
我說那個年代,許多台灣的知識分子和思想家,在肅殺氛圍下不懈地奮鬥,並藉機勉勵同學們要珍惜台灣當今自由的環境。
期末,我以台灣傳統藝術文化為集體作業,約十人一組,四組共同展現了台灣傳統的風情與文化,布袋戲、歌仔戲、八家將、宋江陣,學生們用心排練,在演出裡注入年輕人的氣息。所有道具都是DIY,在孫悟空大鬧天宮的布袋戲裡,戲偶被學生們用填充娃娃代替,皮卡丘成了孫悟空,米老鼠成了玉皇大帝,亂演一通!卻有板有眼,光是看到皮卡丘抽出金箍棒打米老鼠,就讓我永生難忘。
歌仔戲的戲服,有阿公阿嬤的家當,有用報紙、紙箱做成的長袍,還偷拿媽媽、姊姊的化妝品粉墨登場;穿上「紙箱衣」的薛平貴真像乞丐,王寶釧塗著大腮紅、戴著阿嬤的佛珠,太可愛了!
八家將、宋江陣組的學生們,在臉上塗鴉,鬼看了都會怕。武器是用紙箱做的,貼上白紙,陰森感很重,舞步卻是配上搖滾樂,畫面讓人大爆笑。這創新比現在的電音三太子還早還猛。高校女生們真是太神奇了!
隨著學生的問候聲在東京車站散去,思緒也從十一年前新店女校的教室回到了現實,這難忘的震撼學習,於我、於學生,都是人生中一段重要的里程吧。
那一年,我開始了解許多高中女生的想法和煩惱,為以後的教書生涯打下重要基礎。現在還在東京教書的我,面對日本人也能遊刃有餘,真要感謝那一年教過的高校女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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