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1月25日 星期五

冰山下浮現的作家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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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11/26 第5538期  訂閱/退訂看歷史報份直接訂閱

今日文選 冰山下浮現的作家身影
徒勞與愛憫
無人知曉的主婦午後

  今日文選

冰山下浮現的作家身影
王惠珍/聯合報
《永不放棄》書影。
楊逵是戰後最早出土,作品最早收入教科書的台灣日語作家。他的出土與七○年代的台灣知識分子在面對國際外交挫敗後,亟欲重新認識台灣,召喚本土的歷史記憶有關。楊素絹(楊逵次女)編輯的《壓不扁的玫瑰:楊逵的人與作品》(1976)、林梵(林瑞明)的《楊逵畫像》(1978)亦隨之出版,揭開了「楊逵是誰?」的歷史布幕。2016年楊翠再次貼近楊逵的生命史,將其光影俱陳展演在讀者的眼前,讓楊逵這個作家文本與當代的公民社會產生連結與對話。

這本書所訴諸的對象以青少年讀者為主,作者以簡潔明快的短句,佐以文學感性鋪陳敘事,時而嚴肅究理辨明,時而感懷抒情,節制而動人。掙脫文獻史料對傳記文本的捆綁與束縛,將楊逵積極樂觀的精神圖像具象化,裁剪了對青少年而言,適讀性很高的一本書,藉此達到台灣文學大眾化的理想實踐。

楊翠在上一本書《一位母親的三一八運動事件簿 壓不扁的玫瑰》(2014)〈自序〉中沉痛地拒斥承繼社會賦予楊逵家族的精神符碼。她挪用了楊逵的〈壓不扁的玫瑰〉為書名,希望以此向阿公敬禮、告別,因為「要先告別,我們才能真正回家」。這一次楊翠以書寫楊逵的方式重新揚帆啟航,回家行路。然而,她之所以出版這本書,除了「懺情」的個人情愫之外,其更大的企圖心,不外乎希望解放困在民族主義框架下的楊逵,重新取回楊逵的詮釋權,因為楊逵從來「不被任何國族符碼所綁架」。曾受過嚴謹史學訓練的她,理路清晰地以線性的時間軸線,將作家的每個生命歷程,講述成一個個精采的生命故事,讓讀者閱讀、想像「一匹狼」、「孤鷹」、「夢想家」、「文化戰士」、「愚公」、「文學衝浪者」、「帶著火種的啟蒙者」、「古墓老人」,甚至是為理想而豪賭的「賭徒」,展現楊逵在困境中倔強不屈的生命姿態。

然而,楊逵的生命故事之所以精采,是因為三位女子的出現。一位是生養他「恨霸如仇」的母親蘇足;一位是相知相惜不離不棄的妻子葉陶;一位是年老相伴善於凝視他的孫女楊翠。「有了葉陶,楊逵就有通往夢想的路徑。」楊逵之所以能義無反顧勇敢作夢任性而為,是因為葉陶挺著。再則,若沒有楊翠勇於往返「孫女」與「書寫者」間的角色,我們實難客觀地理解楊逵家族成員內部情感的糾葛與怨懟。在綠島獄中的楊逵「無法真切理解」、「無法想像」獄外的詭譎,家屬是如何面對貧窮、恐懼、社會的冷漠與平庸者的邪惡。他們只能將一切的苦難化作「泡著眼淚的飯」嚥下去,活下來。

楊翠書寫楊逵,充分地展現了作者的自我書寫意志,講述楊逵這位歷經日本殖民、國民黨政權更迭,如何一再受到國家暴力壓抑,用生命燃燒理想的勵志故事。但是,其中卻包藏著更多政治受難者家族無助的淚水與悲憤,白色恐怖帶來的傷痛,不會因解嚴與時間而一筆勾銷,剛出版《綠島家書:沉埋二十年的楊逵心事》(2016)還繼續訴說著那段台灣的過往。


徒勞與愛憫
馬翊航/聯合報
兩年前,蔡素芬以長篇小說《星星都在說話》,連貫起前作《鹽田兒女》、《橄欖樹》,形成星座一般,可供讀者勾連的小說圖景。2012年的短篇小說集《海邊》,則以兩到三篇彼此互補映射的小說,窮盡故事複雜的情感面目。蔡素芬新近的短篇小說集《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也延續著這樣的寫作趣味,以兩兩相對的方式,剪裁縫製著故事的表層與內裡。從《鹽田兒女》以來,蔡素芬對於勞動或勞動者的形貌,似乎有種難以言喻的著迷。她的小說裡少有靜止的,留白的片段,她的人物總是密集地活動著,被情感驅動,為家族奉獻,為溫飽奔走,為經濟,為知識,為美貌,為苦難,為幸福……。在《海邊》裡,小說篇章以漁村為舞台,隨著人物的遊走去留,敘事風格也圍繞著不同身分情境變化調動。然而她並不解剖人物的缺陷與機運,反而誠摯試探著那些幸與不幸,落空與渴盼。

新作《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除了延續篇章雙聲組構的形式,也對這樣的核心主題有所延長與轉化。當小說舞台來到城市及其邊緣,這些故事刻意圍繞著特定空間展開(動物園的牢籠、公寓、辦公室、高樓套房、山間小屋),人物則在不同的職業、身分與勞動情境中,演出各自的念想與難題。大象飼育員與老去的母親,渴盼寵物的旅遊雜誌作家,山間獨居的婦人,玻璃門內的裁縫師……反覆變奏的主題則是禁錮與釋放。這些困境與出路的安排並非偶然,蔡素芬在小說中恰是要圍繞著物件與空間,揭露種種關係的羈絆與鬆脫,執迷與解散。也因此,小說篇章兩相對映的結構設計,不只顯露故事的雙重路徑,也暗示著限制與解脫、困鎖與自由的對話關係。在《別著花的流淚的大象》中,〈長巷〉與〈畫話〉兩篇,更是前作《海邊》中〈檳榔西施與畫家〉、〈海岸風情畫〉的系列作。這樣的延伸,擴張與連鎖,與其說是為了解謎,更逼近以岔路的方式,指向人間本有的犬牙交錯。在枝葉繁生的同時,復有祕密就此遁入樹影。故事的雙面性使其成為刀刃,在亮面與暗處翻轉之時,閃現了人間的溫柔與殘酷,幸運與苦難。在文字埋伏的線索之間,讀者更需要懷抱耐性,提取防備之心,細細辨識時間打磨的真身與倒影,以及隱身俗常人間的詩意。

小說集諸篇皆有其動人之處,但〈紗層裡還有紗層〉中裁縫師寶姊的視角,可能更貼近小說家作為文字勞動者的意念與期待。在小說結尾處,裁縫師如儀式般,將白紗在家中鋪展開,那素淨無垢的布胚得以無中生有,如雲霧如浪花裹捲時間,織入她二十年後方才意識的裁縫之藝──為他人,亦為自身。故事裡還有故事,裁縫裡還有裁縫。蔡素芬對惘然世情的反覆編織,大約亦是對徒勞之物的燭照與愛憫。


無人知曉的主婦午後
黃崇凱/聯合報
《主婦的午後時光》書影。
幾年前在影展看了電影《人妻衝衝衝》,故事是黎巴嫩某小村落,半是基督徒、半是穆斯林,雙方長年因歷史、文化、信仰的矛盾,不斷產生衝突和殺伐。出門打仗爭鬥的男人,死的死、傷的傷,留給家中女人收拾的是一堆殘局爛帳。女人終於受不了了,大家約好某天開始,穆斯林和基督徒交換信仰,讓宗教戰爭打不起來。分成兩半的村子,進一步在每個家分成兩半,卻反而可能讓村民得到和平生活。

我記得當時看完電影的震撼,因為它幾乎就是解決當今中東爭端的最佳方案。太平日子不假外求,不需炸彈大砲,不用一兵一卒,只要家裡的女性團結起來,就可能帶來翻天覆地的改變。導演娜迪.拉巴基(Nadine Labaki)從身為人妻、母親的角度,拍出這部幽默而基進的電影,鬆開我日益僵化的男性腦袋,重新敬佩起所有把一生大半光陰、心力貢獻給家庭的主婦們。這也難怪最近一年到處跟主婦聊天的陳夏民要說:「我相信地球能夠正常運作,要感謝的不是發電廠或是加油站,而是來自全世界的家庭主婦們,妳們都值得一座諾貝爾和平獎。」

蛋炒飯的滋味

說到家庭主婦,時常會連結到溫暖、安定感之類的形容,大約反映了我們社會的性別、家庭角色分配的狀態。大多時候是丈夫出外賺錢養家,妻子在家操持家務,一家人其實有大半時間各忙各的。陳夏民和攝影師陳藝堂聯手完成的《主婦的午後時光》,出發點就來自一個簡單的問句:「家人上班、上學去,獨自在家的午後,主婦們究竟在做些什麼?」他們從北到南訪談了十五位素人主婦,或年長或年輕,讓主婦們談成長、談人生,聊聊婚姻和家庭,且要端出一盤蛋炒飯。

這些主婦中,有的是外籍配偶,有的喪偶,有的生過大病,有的仍在照顧另一半或年邁長輩。她們共同折射出每個家庭的面貌和結構,就像同樣叫作蛋炒飯的家常料理,對每個主婦有著不同的意義和想像,自然每一盤都別具風味,也都透露著故事的線索。例如關心環境和農業議題的媽媽,特別注重飲食用料的來源履歷;有的少油少調味,可能源於考量家人的身體因素;有的在下廚中找到自我,研發創意炒飯;也有的平常不開伙,直接買外頭的炒飯。透過一篇篇訪談,讀者不難發現陳夏民的母親身影,淡淡的穿梭在全書,不時幫助他去理解另一個主婦的處境和心境。

我猜想,這應該也是此書潛藏的目的:讓每個讀者在觀看他人的過程中,喚出自家的記憶交相對照。我先是想起大學時期,某回一時興起做的難吃蛋炒飯(飯糊在一團沒炒開,醬油下得過重)。繼而想起小時候放學回家,總在縫紉機上奮戰的我媽,會暫時起身問我跟弟弟要吃什麼。其實我們早知道只有炒飯沒得選,卻還是機歪的一人說牛排、一人說漢堡,最後是暴氣的媽媽怒炒一鍋蛋炒飯。活到現在吃過的蛋炒飯不知凡幾,我仍然沒吃到過哪盤接近媽媽的味道。好些年後,我才能稍微明瞭,媽媽往返於縫紉機和瓦斯爐的奔走身影意味著什麼。在那些無人知曉的午後,主婦們在連續劇和廣播電台的陪伴下,打掃家裡、洗晾衣物,日復一日的重複,點滴累積出全家人的安然。有時主婦要當賢內助,得出門工作或在家兼差,還要千手觀音似的完成許多家務;有時主婦在單調枯燥的日子漸漸耗損了,需要偶爾透氣,需要喘息和一點外界刺激,她們被預設終究得回家,繼續面對一個家的幸福與哀愁。不過並非所有的主婦都有著陳金鋒般的安定感。

離家出走的主婦

主婦的常見情境可能是:每天醒來要對付的是家裡有形無形的散亂,在有限的預算內處理好日常瑣事,為幾個家人在牢籠似的屋裡忙活,日漸封閉而乏味。所以她們需要一點離家的理由,上課,當志工,旅行,暫時跳開例行軌道,四處看看。有時會出現在別人的書裡。小說家陳育萱、何敬堯合寫的《佛蒙特沒有咖哩》,就有幾位跟他們一起在美國佛蒙特工作室中心駐村的藝術家主婦。她們得以在兩星期或一個月的駐村時光,免除繁瑣家務責任,整天只跟自己的畫筆、雕刻刀相處,跟石頭、木材或白紙一起思考。兩位作者的詳實記述,讓我回想起三年前在同個地點的駐村片段。

與我同梯駐村的寫作者中有好幾位老太太。其中有圖書館退休館員,有自製網路廣播節目的主持人,也有單純只是愛好文學的家庭主婦。她們都說在寫第一本書,一概親切有禮,與你同桌總不會冷落你,當你朗讀完或講述完什麼想法,她們都會投來肯定的眼神和笑容。不管那多麼稚嫩普通。離開的時間到了,她們將重新鑲嵌到原本的生活,當個熱愛閱讀和藝術的妻子或母親,私底下繼續偷偷寫著、畫著那些家人可能都不知道的作品。

也有些主婦一旦離開,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王聰威的小說《生之靜物》以第一人稱獨白輪唱,編織出一個主婦的出走心事。小說拼貼畫似的,讓主婦、丈夫、女兒、周遭親友輪流對著彼此說話,卻沒有一人能把心思傳達給對方,每個人都關在玻璃帷幕訴說,倒映著自己。所有人都在探問著:究竟在哪一時刻,想像的幸福人生就開始偏移、傾斜,直到無可挽回?年近四十的主婦帶著六歲女兒離開到家附近的租賃處暫居,以他人的眼光近距離觀察那原本的生活,吸管似的將沉澱在生命底層的往事抽取出來,任憑那些活魚般的記憶,逐漸乾癟、衰敗,留下壞毀的惡臭。這對母女最終以孤獨死完成對世界的索求。她們就像事故現場遺留的人形粉筆灰,逼使周遭的人凝視那些從來無法填滿的遐想。或許我們身邊就有著不少想死的主婦,靠著一天一點的小小慰藉羈絆著,活了下來,實證各自版本的幸福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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