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進開刀房前我跟大家一樣興奮,同時充滿各種錯誤的想像。
在更衣室脫下外面的灰塵,換上乾淨的藍色衣褲,學名叫「刷手服」,綁上密合外科口罩,戴防水防滴汗的手術帽,變成一個更無菌更好的自己,戰戰兢兢踩下電動門踏板。
刀房宇宙中大家自有軌跡,只有我是擋路的小行星。住院醫師們拿著碘液棉棒在已麻醉的病人身上圖騰般畫消毒同心圓,續用奇異手勢將滅菌的綠色布巾鋪在病人身上,他們正在建構手術室中最神聖的領域──無菌面。
都以為刀房內完全無菌是不正確的,真正無菌的空間,是以剛剛消毒好鋪綠巾的平面為底,主刀人員的胸腹及手的範圍為高,這個立方體是全世界最乾淨的所在。
「學弟,去刷手。」這句絕對權威的話是恩賜,我立刻到刀房外的不鏽鋼台,踏板踩出大量消毒液,拿起同外面清鞋的刷子,從手指到手肘用特殊的方式刷洗一遍,懸著無菌的雙手,護理師為我綁上無菌手術服,戴上無菌手套,我才能進入剛剛那個無菌面結界,站上手術台。
剛剛到現在很多動作都用腳,手術室是一個腳的世界,因大家雙手都在無菌結界中,這時如果去摸個門把,細菌歡呼而上帝天打雷劈,故外面的手控在手術室內都是腳控,包括門的開關、電燒刀的啟動、消毒液的幫浦。
只要出現在電視畫面氣氛就很足的手術燈專有名詞叫「舞影燈」,噢不對是叫「無影燈」,日常處事死角之處叫燈下黑,常為一個人的致命點。但手術台上不准許這種事的,無影燈焦一對好檯面一片燦爛,每個人都希望今日的手術一樣光明。
刀房不是安靜的,其主權歸屬在音樂。主任進來前護理師早就放好懷念台語老歌精選,如果是年輕的主治醫師的刀,我們就可以聽周杰倫五月天孫燕姿(曾幾何時這些也快要是老歌精選了)。某日半夜我跟了一台顱內出血急刀,所有人都知道今晚大概是不用睡了,主刀總醫師進來隨身碟往電腦一插,整個晚上Mika的〈Grace Kelly〉又單戀又卡通的聲音充滿整個刀房。
回到一切如常的早晨,所有人都準備好了。主刀醫師沉穩地畫下第一刀,「九點十分劃刀。」手術護理師與麻醉護理師互相核對複誦,然後在手術紀錄上寫下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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