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Plus + 「伊丹十三」,是池內義弘的藝名,一九六○年出道的時候,本來叫「伊丹一三」,一九六七年改名「伊丹十三」,「十」是「從『–』(Minus 負)轉為『+』(Plus 正)」的意思。
2.#空空如也的容器
「就這樣我學習到各式各樣有用的常識。也讓這些有用的常識得以普及。然而這些都是向別人就教而來的,我自己本身—幾乎毫無內涵,不過只是個空空如也的容器罷了。」
伊丹一九六八年三十五歲時出版的《女人們!》開頭這樣寫。
真的是隨便任何一個容器嗎?伊丹絕對不會願意2020+的讀者腦補為「透明的寶特瓶」吧?〈嘴唇的觸感〉寫「我們的嘴唇和舌頭在不知不覺中已品嘗過餐具的味道,即便是喝相同的啤酒,用啤酒杯喝和用薄玻璃杯喝,味道就是很不一樣。」
「我覺得該弧度是決定食器口感的重要因素。曲線較大者,也就是比較厚的和曲線較小的相比,大的在脫離嘴巴時更能留下餘韻。」。伊丹寫「酒、食物、汽車、時尚、女人、約會、愛情」好看,不正是在於他的風格—文字容器的觸感?風格就是作者的存在方式。這是個充滿了Passion的容器:Passion是「熱情」,也是「受難」—面對庸俗的那股「氣」,那股「難受」,所以伊丹會調侃,更會開罵。在傳授「義大利麵的正確作法」的時候會正色對讀者說,如果你還分不清,「那我將不再理你」。〈至死方休的病〉裡說「我說的是自己切身的經驗,請你一定要
認真聽」
語氣嚴厲(咦,不是說自己知道的都是聽回來的嗎?)。
3.#無內容ス
那句「空空如也」日文原文是「無內容」。「無內容」,可以理解為「無心」?伊丹說王貞治常簽「無心」給球迷,就是「物我不分」,「不思考」,因為過度的Plus,過猶不及,就會背離原意,「自己敗給了自己」,他第一個不允許吧。
4.#正確5.#常識6.#存在價值7.#自己和自己永無止境的戰鬥
伊丹一再強調「正確」的重要,他寫如何駕駛跑車、寫「白大悟」(Dagwood)三明治的正確拿法(他甚至親自繪圖,嗯,他也是插畫家)。「正確」不是「不犯錯」,不只是「常識」,其實「人的資格考」。所以〈女伴〉寫男人邀約女人用餐「關乎到男人的所有存在價值」,〈跑車的正確開法〉寫「所謂開車就像是自己和自己永無止境的戰鬥」。儘管用現在的眼光讀,有些作品會政治不正確,伊丹寫飲食男女、行立坐臥,都是人生的寓言。
8.#演出9.#虛擬實感
《女人們!》是伊丹十三還是演員時期的作品,〈每天早上的例行事〉以早餐作場景,「覺得好吃,端賴演出的用心與否」。活著,誰不在演?假戲真做,認真演,的確是人生劇場的一眾演員們唯一的存有。〈啊!真是丟臉〉寫演員面試,考默劇題:「考驗著表演者能否表現出每一個虛擬物體的真實觸感」。這何嘗不是每個作者都要面對的考題?「文字的效用在於培養將事物抽象化的能力,喪失這種能力的人,說話總是不得要領沒有重點」(〈討厭電視〉)。
10.#以嘴巴演奏交響樂
(不引書了,讀了《女人們!》就會懂)
11.#SenseOfProportion
伊丹批評日本人不適合穿西服,這大概就是他所說的「欠缺Sense of Proportion」(〈討厭電視〉)。他本人喜歡穿什麼呢?新潮社二○○五年出版的《伊丹十三ソ本》拍了他最喜愛的物件,是一件類似唐裝,有盤扣的上衣。
12.#瞬間轉移
伊丹十三有一篇寫自己小時候生病,母親來打掃房間,將他連同整個被窩一起轉移到另一邊。「整個人躺在被窩裡一起被移動,對小孩子而言會是多大的奇蹟。會有多刺激呢?此一瞬間小旅行就是生病時的最大喜悅了。」伊丹的文字有玩心,忽起忽落,時假時真,鬆緊之間已經移步換影。〈耐人尋味的單車〉從汽車說到單車,突然飛來一筆說那就騎單車去柬埔寨吧:「就這樣在藍天下,只有自己腳下踩的法國寶獅(Peugeot)單車發出輕響,腦海中想到了家鄉、想到了女朋友,想到了過去與未來的種種。背著弓箭、帶著微笑的當地人赤腳踩著單車與我擦身而過。草原中的水塘裡,水牛和小孩子們一起沐浴。大概不會有比在吳哥窟周邊騎單車更具耐人尋味的交通工具吧,我靜靜地如是告訴自己後決定就此擱筆。」光,影、聲、色,然後,文章就結束了。
13.#Decay
伊丹十三的妹婿大江健三郎在伊丹自殺後出版的《作家自語》說:「他是一個在無奈之餘只能打倒對方時,卻好像殺了自己似的那種人物。潛藏在他身上的,就是這麼一種巨大的decay。」
這當然難免有點以結果找原因,可是如果Passion是「熱情」,也是「受難」,我們隔了這麼一段時光來讀《女人們!》,伊丹表面以文為戲,傷人七分,未嘗不自損三分,這真的是他;「和自己永無止境的戰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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