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5月3日 星期二

【當代散文】廖梅璇/俄語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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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廖梅璇/俄語課
【慢慢讀,詩】白靈/黑色的嘆息
【小品文】隱匿/文學朱家與庄跤囝仔
幾米/空氣朋友

  人文薈萃

【當代散文】廖梅璇/俄語課
廖梅璇/聯合報
我的俄語是候鳥。

每逢深秋,花式滑冰賽季開始,我便會在網路觀看國際賽,有時也看youtube俄羅斯花滑頻道的賽事和訪談。這段期間索妮亞、薩沙、阿柳娜、熱尼亞等名字翩然歸來,接著貓兒(кошка)、刺蝟(ёжик)、兔子(кролик)等動物從記憶裡甦醒,探出鼻頭嗅聞季節,數字也隨著選手跳躍圈數一一列隊返回。

冬雨過後的初春三月,賽季末的世錦賽落幕,俄語便紛紛飛遁,離我而去,偶爾回望,才看見那些詞彙的渺遠群影。

我的俄語是鬱金香。

平日球根深埋在土壤下,當俄裔朋友塔妮雅來台灣旅行,捎我一塊玩,才會徐徐綻放。海、城市、七月、靜靜的、月亮,我的舌頭翻攪著繁複音節,吐出一尾尾小魚,在久別重逢的對話中扭動尾鰭,游回我們共同的少女時代。

塔妮雅和我相識時,我們都很年輕。她是俄羅斯鄰近某國的第三代俄裔移民,大學時來台灣學中文。我倆友誼持續至今,常用中英俄文彼此問候近況,在生日與節日送上祝福。

多年前我學俄文,是因著喜愛托爾斯泰、杜斯妥也夫斯基和契訶夫。我曾對塔妮雅細數托爾斯泰的著作,提到《戰爭與和平》,她說,啊,□ойна и мир。她向我解釋,□ойна是戰爭,и是與,мир,有很多意思,是世界、宇宙,也是和平。那托爾斯泰當年取這個書名,究竟想傳達的是戰爭與和平,還是戰爭與世界?我問。

我不知道,塔妮雅睜大了綠眼睛。

我也問了大學裡教俄語的老師,他搖頭說,沒人知曉托爾斯泰的想法。

□ойна и мир,戰爭與和平,或者,戰爭與世界。

有些戰爭捲入多個國家,撼動整個世界,好比第一次與第二次世界大戰。有些戰爭卻孤立於天涯一隅,人們期待介入的強權國家並未伸出援手,操弄族群與階級仇恨的前殖民母國則袖手旁觀,最終戰爭自成一個血肉模糊的世界,例如盧安達大屠殺。世界太遼闊,歷史太纏黏,各地戰火輪番燃燒,像施放煙花。人對戰爭的感受已然鈍化,至多關心一下攸關本國利益的區域戰爭,只有少數例外能引發全球注目。

烏克蘭便是那罕有的例外。烏俄開戰至今,烏克蘭憑藉人民的意志,運用社群媒體傳布戰時影像,將抽象遙遠的戰爭拉近,迫使各國人民凝視平民、婦女與孩童的受難。頭纏紗布的老婦險險躲過炸彈,臉面沾著血與灰,母親抱著裹得圓墩墩的幼孩逃難,童稚大眼飽脹著迷惘,驚動了許久沒有發生戰爭的大半個歐洲,也震撼了全世界。

我看著網路流傳的影片,聽在鋁門窗業工作的烏克蘭男子說,他要自願參戰,比對英文字幕,竭盡所能捕捉到幾個烏克蘭詞彙:現在、戰爭、我。再點開一段影片,俄國被俘的士兵對著鏡頭喊話,我也聽懂了一些俄語:和平、戰爭、媽媽、回家。烏克蘭語的發音近似俄語,拼寫不同,但戰爭聽起來同樣是□ойна。人們說最多的也是□ойна、□ойна、□ойна,戰爭、戰爭、戰爭。

戰火日益熾烈,我在新聞影片辨認出的俄語愈來愈多,甚至懂了一點烏克蘭語拼寫方式,卻無法為此高興。

我是為了文學學習這門語言,現下語言卻冒出濃濃硝煙味,像是與自身交戰。但在毀傷肉身的真實鏖戰前,人怎能輕言內心的騷亂是戰爭?我望向書櫃唯一的俄文書,那是塔妮雅送我的俄羅斯民間童話,已經覆上一層灰。

那天獲悉俄軍炸毀鄰近基輔小鎮一幢公寓,活埋百來人後,我不想再閱聽相關的文字影像。在我的認知裡,活埋是地震或土石流來襲時,不可測的天災;而人隔空開火,致使另一群人活生生被掩埋在家屋碎礫底,是龐大權力結構運作的結果。是當權者將自己抬升至上帝的高度,冷眼俯瞰世人的磨難,抑或整個結構已不受控制,令軍隊抽離人身,化為殺戮機器?我找不到詞彙形容這殘酷情狀。

文學在戰爭前是無用的,我理解了為何有些經歷過戰爭的人這麼說。

恍惚了幾日,一個名字忽地閃過腦海:安娜.阿赫瑪托娃(Anna Akhmatova,□нна □хматова),我和塔妮雅都喜愛的俄羅斯女詩人。

阿赫瑪托娃擁有烏克蘭和俄羅斯血統,以俄文寫詩。1921年,她同為詩人的第一任丈夫遭祕密警察羅織罪名,處決身亡,她的兒子在三○年代政治整肅運動中,因父子關係頻繁入獄,第三任丈夫曾任冬宮博物館與俄羅斯美術館館長,也被逮捕多次,1953死於古拉格勞改營。

儘管阿赫瑪托娃後來幾乎無法發表作品,她沒有停止寫詩。從1938年起,她陸續創作了十四首短詩,構成組詩《安魂曲》,擬寫身為母親與妻子的女人,絕望地被隔離在監獄外,思念囚牢內丈夫與兒子的傷痛。阿赫瑪托娃後半生窮困潦倒,但她始終攜帶著這部作品,四處飄泊,過世後這組詩作在德國被發現,遲至1987年才在蘇聯出版。

以前我只讀過部分《安魂曲》英譯版,這回讀著讀著,興起了將俄文譯成中文的瘋狂念頭。我試著逐字查詢辭典,確認文法,翻譯其中最觸動我的一首短詩。

〈而岩石般的語言墜落〉

而岩石般的語言墜落

壓在我依然活跳的胸口

沒關係 □畢竟我早有準備

不知為何 □我可以撐住 □

今天我做了許多事

需要消滅記憶至死

需要讓靈魂得以僵固

需要再次學會活著

還有……那炎熱喧鬧的夏天

彷彿在我窗外的節慶

許久之前我早已預見

那明亮的日子 空蕩蕩的家

如此一個詞一個詞轉化意義,拼湊出一名女子在史達林恐怖統治下的生活片刻,我比以往更深刻體認,所有書寫者都是倖存者,所有描述極權壓逼的語言,都是劫難過後的殘餘。我感覺譯完這首詩,我的俄語成了一捧灰,失去了往日的飛羽與雌蕊。這堂自學的俄語課消耗了太多情感,我需要停下來,試圖如常吃喝工作睡覺,佯裝戰爭局限在遠方。

然而,當烽火掀動全世界,戰爭的血腥氣總會黏附在周遭事物上,一再闖入日常生活。我滿心迷惑,明明和平在我這,但彷彿又不在我這,也不在目力所及的任何地方。

最後我關掉所有會跳出烏俄戰爭訊息的新聞網站,盯著電腦螢幕,陽台傳來春天雀鳥的啁啾。烏克蘭仍在下雪,在空襲與爆炸的轟響中,大約聽不見鳥鳴。


【慢慢讀,詩】白靈/黑色的嘆息
白靈/聯合報
我的心碎成了三塊,但生活還得繼續。

    ——科裡亞金娜


他們動動指頭

就能捏住百萬人的呼吸


點火坦克即可把黑土地

壓成一塊砧板


被剁的手腳和人頭

會自動在上頭滾動


砲管戳破的城市謊言一樣

雪花飛揚


在古老的斯拉夫凍土上

鮮血和腦漿從來都是拚掌聲的色澤

六十幾萬平方公里的沃土

躺在獨夫眼下


不過是他用指頭敲響的一張

超長原木桌


幾億觀眾屏息守夜觀賞

談判,戰火,人道走廊


馬裡烏波爾,奧西琴科,頓涅茨克

拗口的城市和人名


哭喊著

煙花一樣在夢裡爆炸


漆黑中只看見詩人塔拉斯□舍甫琴科

的雕像

想從保護他的重重沙包中掙脫


且似振臂吶喊:戰爭怎能等喜劇收場?

政治不就是幾個蹩腳演員的戲台?


他的聲音嗡嗡回響,在哈爾科夫

空蕩無人只餘黑煙的廣場


像地球在北地吐出的長長長

黑色的嘆息


【小品文】隱匿/文學朱家與庄跤囝仔
隱匿/聯合報
近期熱映的文學朱家紀錄片《願未央》和《我記得》,喚起了許多我早已遺忘的童年往事。

當《擊壤歌》熱潮席捲全台時,我正值國中叛逆期,身在連書店都沒有的小鄉村,唯一的娛樂是搭公車前往鄰近的小鎮逛書店。那時,身邊完全沒有文學同伴的我,毫不意外地被這本書給打中了!那就像是在長期的迷航之中,確實無誤地看見了指引方向的北極星。別人可能無法想像,對一個文化荒漠裡的國中生來說,知道不遠處的台北存在著這樣的文學家族,是多麼重要的一件事,因為那代表著我渴慕的世界並非虛幻。

後來我國中畢業到台北念書,立刻假公濟私地在校刊編輯社提出要採訪朱天心的建議,眾人不置可否,但也不打算協助,於是我循著三三集刊上的號碼打電話到朱家,接電話的是唐諾,我全無困難地便得到許可,並約定好時間。然而,採訪當天出現許多意外:預定主訪的學姊和攝影師都沒有出現,當時自然沒有手機可聯繫,但我買了一大束花已將所有的錢都花光了!我只好打公共電話給他們說我會晚點到,接著我便捧著那束花去向房東借錢,再火速搭了計程車趕赴嚮往的文學朱家……

結果當然是一塌糊塗,我緊張得半死,也根本不會發問,錄音機中途壞掉,還是唐諾先發現的……如今我只能說,很感激天心和唐諾對我以禮相待,否則那時隱藏於體內的文學種子和對人的信心,真有可能會枯萎、死滅。

那天當我抱著一大束花到達朱家,客廳裡確實就如我想像的,是滿滿的人、滿滿的花,我的白色花束放進其中,就像海上的泡沫一般。而當天讓我印象最深的則是劉慕沙女士,她穿著睡衣、抱著枕頭,從一大群文藝青年中間跑過,落下了一串爽朗的笑聲,讓我感到安心了許多。

後來我也像許多天心的讀者一樣,對於她日漸強烈的政治傾向感到困惑,有一段時間不再追讀新書,直到《古都》出版,當時已在台北東區上班的我終於還是買了一本,並於午休時間坐在咖啡館閱讀。此時,我感覺到身後有人駐足,且我強烈地感覺到:那就是天心!最後當籠罩於書頁上的人影越過我向前走去——真的是她!我想這該是某種啟示吧,或許意味著我們緣分未盡?

但我真是怎麼樣也想不到,當我開了書店,開始照顧一群街貓,最後竟有機緣和天心及家人成為朋友,或許更正確的說法是「貓友」吧?而小時候崇敬的文學家族突然變成像是鄰家兄妹一樣,不時來訪,且不遺餘力地支持著書店——帶著行李箱前來買書,或者攜家帶眷偕伴而來,每人辦一張河親卡(付費的會員),任憑我百般阻止亦攔不住——我的感動與羞愧同時湧現,根本不知如何表達對他們的感謝。包含朱家的朋友之一,住在淡水的舞鶴,更是不時地會從樓梯間冒出頭來,每次就問:「啊我的河親卡到期了嗎?我要續卡!」……這樣的溫暖情誼,是我在淡水的十一年來極大的支持。

因此,極少看電影的我,說什麼也得上電影院看看這兩部紀錄片。我喜歡這兩部片的樸素,沒有過去經常讓我受不了的一些文藝腔的空景(比如光影凌亂的舞者亂入,或者花瓣飄落於水面之類的),更美好的是,《願未央》裡朱西甯和劉慕沙的愛情,延續至《我記得》裡的朱天心和唐諾;而上一代的慷慨好義,也同樣地延續到了子孫輩。

兩部片的情緒都很平穩,提及已逝的父母,沒有人哭天搶地,就連朗讀他們過去的情書時,也只有輕鬆和愉悅,遇到太露骨的情話時且忍不住噴笑:「呃……這還要念下去嗎?」兩部片中唯一的眼淚(他們和我的),毫無意外地起因於一隻虎斑貓的離世。

除此之外,幾乎要讓我落淚的一段是天文和舞鶴行走於淡水河岸步道的背影——那熟悉且想念的河與沿岸小店,狂風將他們的衣角裙襬高高揚起,兩人倚靠著岸邊扶手,幾乎要被風颳走的那種憨傻的表情——此情此景,和早已鐫刻於我心裡的永恆的畫面疊合起來了!我深深地被撼動了,也是因此,我才發現我對淡水的情感,原來不僅是美景或貓,也建立在過去許多溫暖的情誼之上。

在《我記得》片中,天心有一段話向《擊壤歌》時期的讀者致意,大意是說:過去她說過那麼多堂皇的大話,如果曾經有人因此而受影響,甚至因此而改變了他們人生中的某項決定,除了抱歉之外,她並且自認為不該過得比這些人還好。

其實,我正是這樣的讀者之一。儘管我已多年不敢重讀《擊壤歌》了,而且坦白說,在我心裡始終無法將天心姊和小蝦合而為一,我總是將之視為完全不相干的兩人,或許是因為我和國中時期的我,也早已是不相干的兩人了吧?而我最喜歡的天心的作品,是與貓有關的那兩本,它們絕對是動物文學中的經典。

而橫亙於天心和小蝦之間的模糊地帶,或許就是我對這個世界仍然抱持的疑問與好奇吧?彷彿因為這樣的不可解,願未央而我記得,於是我也才能繼續把未完的路走下去。


幾米/空氣朋友
幾米/聯合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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