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哪位醫師大俠那麼神奇
「腳麻後來有去看神經內科嗎？」
病人回診，我看著他上次的紀錄這樣問。這名病人有糖尿病，每次走路運動時腳就會麻，身為心臟科醫師，總是會先檢查周邊血管，但當時安排的檢查完全正常，所以我請病人去看神經內科。
「我在宜蘭有去看啊，結果醫師看了一眼，就把我退號了，也沒收我的錢。」
這下我的好奇心大起，連摸都不需要摸，只需一秒鐘，神經學檢查也不需要做，就已經有答案了嗎？這是何方神醫？
「醫師要我換鞋子。」
「他是要你換size更合的鞋子嗎？」
「不是，他說我的鞋底太薄了，換雙厚底的鞋去運動就好了。」
「那你有換嗎？」
「有，換了鞋子腳就不會麻了。醫師說走路運動時一定要穿厚底的鞋，薄底鞋就常常會這樣。」
「那位醫師叫什麼名字？太厲害了。」
「他沒收我錢，所以我也不記得他的名字，我半信半疑地離開，沒想到這樣真的就好了。」
太崇拜了，學到一招！不過，俠義小說中的武林高手，像展昭這些人穿的不都是薄底快靴嗎？我不太了解。
可惜不知道是哪一位醫師大俠那麼神奇，酷酷地看一眼就退號不收錢。當然相信我們醫院的神經科大師們也可以輕鬆診斷出來，但隔科如隔山，心臟科現在周邊血管疾病是顯學，所有的思路都往這邊集中，腦中根本沒有換鞋子這一味。
我決定下次病歷要寫得更詳細一些，在身體診察的部分（或寫在個人病史？還是現在病史裡？）要記錄病人穿的是拖鞋？涼鞋？還是皮鞋？是薄底快靴？還是三吋高跟鞋？五吋高跟鞋？慢跑鞋？網球鞋？夾腳拖？還是復古鞋？勃肯鞋？做了這些記錄，也許就有神醫能靠著我病歷上的記載，隔空診斷像高跟鞋引發的靜脈功能異常這些疾病了。
但除了記錄鞋子外，是不是還應該記錄一下病人穿的衣服？是西裝？還是T-shirt？是露背？還是低胸？緊身細肩帶？中空？呃，可別想歪，我考慮的是因為穿太少，吹了冷氣所引起的疾病，像是關節炎、變異性心絞痛這些的，咳咳。
病人說的就醫經驗，有時真，有時假，有時讓人佩服，有時讓人好笑，有時卻讓人低迴，有一次就是這樣，我久久不能忘懷。
新病人帶著一張手寫的轉診單，說：「我的家庭醫師看了十幾年，現在他八十幾歲、要退休了，這是他寫的。」
我看了一下，有些驚訝，上面的字跡工工整整，病情記錄得簡單明瞭，每個英文字母都清清楚楚，用藥劑量與次數都明明白白。
習慣上我還是用電腦看一下雲端藥歷，卻什麼申請健保的資料都沒有，困惑問：「怎麼電腦裡面什麼都沒有？」
「他現在都在回饋老病人，看病都不用錢。」
「藥物也免費嗎？」
「都免費。」
我心裡抽動了一下，腦中浮現出一個老醫生，用這個免費看診的ending，向他多年的老朋友、老病人道別的畫面。想像中，在老醫生的心裡，應該是用這個免費看診的儀式，向自己的青春歲月做最後的□別吧。
那些病人描繪給我聽的就診經驗
「神經科醫師一看到我的核磁共振影像就嘆氣了。」病人短暫性腦缺血TIA，跟我報告他在神經科門診的遭遇。「我跟醫師說：『醫師，有什麼狀況直說無妨，我承受得了的。』」
我看了下神經科醫師的名字，心裡有數了，沒吭氣，只是靜靜聽病人說。
「醫師說：『很好啊，沒有問題。』我就問他那為什麼嘆氣？他說：『唉，看半天門診還沒看完，太累了，所以嘆氣，唉。』」
哈哈，病人不曉得我們這個醫師可是有名的嘆氣大王，說沒幾句話就會嘆氣一次。但是，像這樣的「唉……檢查一切正常！」或是「唉……恢復得很好，不必擔心。」不知道會不會引起心臟病？
還有一次，病人開完了膝蓋手術，坐著輪椅來看診，我忍不住囉嗦：「要聽醫師的話，好好復健喔。」
「有的有的，我有愛台灣！」
病人看我滿頭問號，就表演給我看，用手把腳抬起來，再把腳彎起來：「醫師要我腳要『愛抬彎』……要抬，要彎，我都有做到喔。」
原來還有這種方式的愛抬彎，長見識了。
很好奇病人如何描繪在我這邊的就診經驗？我想就算聽到了，也只會聽到過濾後的好聽話，那些不中聽的，應該是不可能傳進我耳朵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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