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9日 星期四

抗戰勝利70年特載/(五之三)郝柏村 重返抗日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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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文薈萃 抗戰勝利70年特載/(五之三)郝柏村 重返抗日戰場
慢慢讀•詩/樂園
放鬆就好
在滑鐵盧車站底下

  人文薈萃

抗戰勝利70年特載/(五之三)郝柏村 重返抗日戰場
郝柏村(抗戰老兵.陸軍一級上將)/聯合報
郝柏村(中)於中國人民抗日紀念館留下歷史諍言。 圖/天下文化提供
1937年至1945年的八年對日抗戰,是我們全中華民族「人不分男女老幼、地不分東南西北」,在國家領袖蔣委員長的領導下,拋頭顱,灑熱血,前仆後繼,奮起救亡,最後打敗日本帝國主義侵略,廢除不平等條約,收復失土,登上世界四強,讓中國人站起來的一場神聖戰爭。

「時間」是抗戰前後的核心問題,一切戰略思維均環繞此一問題。

一、抗戰開始前:爭取和平準備抗戰的時間──安內攘外,和平未絕望時,絕不放棄和平;犧牲未至最後關頭,絕不輕言犧牲。

二、抗戰開始後:爭取持久的時間──戰略核心為充實抗戰基地,與確保國際交通線。

三、抗戰區分三個時期:

(一)第一期抗戰:時間為1937年7月7日,至1938年10月25日,採戰略守勢,以空間換取時間,陣地防禦、逐次抵抗。

(二)第二期抗戰:時間為1938年10月25日,至1941年12月8日,採戰略守勢,利用平漢、粵漢鐵路以西地形,持久消耗日軍戰力,會戰而不決戰,伺機採取局部或有限攻勢。

(三)第三期抗戰:時間為1941年12月8日,至抗戰勝利,採聯盟作戰的戰略攻勢,包括爭取抗戰基地的空中優勢、對敵軍軍事目標行逐次空中攻擊、打通中印緬路上交通線,以及準備全面反攻。

四、蘆溝橋事變是和戰的臨界點,我重返戰場的目的,是到取得八年時間的關鍵性戰場,現地解說。

也正因為八年抗戰的勝利,台灣始能脫離日本五十年的殖民統治,但是現在台灣社會卻有一種氛圍,總以為這場戰爭既久遠且與自身無關。殊不知從清朝割台開始,島內抗日事件頻起,以性命抵抗殖民的不平等壓迫,其精神意志與八年抗戰是相同的。海峽或許隔絕了淪陷殖民區的悲鳴,卻隔不了血脈相連的文化情感。

然而,兩岸從1949年以後,彼此敵視,互不兩立數十年;更由於國共長期鬥爭所衍生的情緒影響,也連帶使這場聖戰的真相,受到漠視與扭曲。這對在抗戰中犧牲的幾百萬名將士與幾千萬名老百姓,都不公平。

意識形態對立下的史觀,在我十多年前參觀上海「淞滬抗戰紀念館」中,充分顯現。看著與抗戰歷史有甚大出入的宣傳與展示,感觸很深,雖然我理解這樣的歷史脈絡,卻也意識到其中的危險,尤其是對兩岸的年輕人。

八年抗戰的勝利,是中華民族開始站起來的光榮時刻,只是十多年來的台灣「本土化」,甚至「去中國化」教育,讓年輕人對此一光榮,早就冷漠與無感;在大陸的年輕人,長年接受官方訊息,也已形塑了刻板印象。兩岸對抗戰歷史的處理方式,讓新生代無從了解真相。百年之後將何以為史?令人擔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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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經九十五歲了,同我親身參與、了解抗戰的人多已不在。如今,我更有責任,以一個抗戰老兵的身分,帶著大家跨過這七十年的鴻溝,重回戰場,重新認識、感受這屬於中華民族的悲壯過往與光輝勝利。但我們的抗戰,是由當年日本軍國主義者,無所不用其極的欺凌所挑起,與大多數日本老百姓無關,他們也是戰爭中的受害者。因此我們回顧這段歷史時,必須放下仇恨,莫將憤怒情緒發洩在日本平民身上,這是我的基本態度。

自兩岸開放交流以來,我一直有一個心願,就是重返抗日戰場,緬懷先烈、憑弔死難,並找回歷史的真相。但是,抗日戰爭打了八年,經歷了二十二場大會戰、幾百場大規模作戰,以及幾千場,甚至上萬場的中小規模戰鬥,除了四川及大西北地區外,戰場幾乎遍布整個中國;我不能每個戰場都走到,即使擇要而行,也不可能在短時間內走完。因此在2013年年底,就選定了一些能兼顧地區均衡,能代表抗戰精神、或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和幾處重要會戰或作戰的戰場,計畫安排了三個旅次的參訪,定名為「重返抗日戰場」,而於2014年年初開始行動,年底以前完成;希望能藉這三個旅次的過程,將整個抗戰歷史的重要環節,有系統地述說出來。

第一次旅行,我選擇以「抗戰司令台」的重慶為出發點,經湖北宜昌、湖南常德、長沙、衡陽到衡山,主要看的是國民政府戰時首都重慶、軍事指揮中心的南嶽衡山,及鄂西、常德、長沙、長衡等會戰的戰場。時間為2014年4月10日至4月19日,定名為「華中行」。

第二次旅行,我選擇在7月7日,以「七七事變」發生七十七周年的蘆溝橋為首站,經山西大同、平型關、原平、忻口、太原、運城、中條山,最後到河南鄭州花園口。除感懷蘆溝橋的抗戰精神象徵外,主要看的是華北僅有的忻口、晉南兩場會戰戰場,及抗戰時的黃河決堤處。時間為2014年7月7日至7月14日,定名為「華北行」。

第三次旅行,我選擇以「桂南會戰」國軍創造大捷的崑崙關為起點,經昆明、保山、龍陵、騰衝至畹町。主要看的是崑崙關、「遠征軍」滇西抗戰戰場,及與「駐印軍」會師的芒友,和駝峰航線、飛虎隊、滇緬公路、中印公路等展館與遺跡。時間是2014年12月11日至20日,定名為「華南行」。

歷史已無法選擇,但我們仍可以從中反思,歸結今日之所以安身立命的原因,這也是我一直希望兩岸要有的抗戰視野──從全球軍事與文化角度,省視抗戰的最終結果。

這三次的抗日戰場行,完全自行負擔費用,不打擾大陸官方,同行除周仲南上將外,還有傅應川、何世同、胡筑生與黃炳麟四位,比我年輕二、三十歲的退役將領,他們都是鳳山黃埔軍校畢業的學生,軍事學經歷完整,長期浸研兵學,是國軍中的佼佼者。

傅應川和胡筑生兩人,曾擔任國防部史政編譯局中將局長,督導編寫過抗日戰史,熟悉抗戰史料。黃炳麟歷練過機械化師師長、陸軍指揮參謀學院中將院長,對軍隊編制和波斯灣戰爭頗有研究。何世同曾任空降特戰部隊少將指揮官,也是歷史博士及大學教授,熟稔史學方法,專精戰史,是具有軍事實務背景的歷史學者。有這四人的同行,希望能把這段歷史的真相,傳承下去,他們自是背負著重要任務。

青史不能成灰,在這三次「重返抗日戰場」結束後,我請隨行的四位將軍整理資料,編輯成書,並由何世同教授為本書繪製行程與作戰狀況要圖,以便讀者閱讀了解。抗戰勝利即將屆滿七十年,願藉本書的出版,掀起研究抗日戰史的熱潮,認識抗戰歷史真相,這是我衷心所盼。


慢慢讀•詩/樂園
鯨向海/聯合報
那些持續在火中奔跑的

讓我們以淚水澆熄

會不會有一天跟你在擁抱裡巧遇

你的傷都癒合了

疤痕淺淺的

感動依然那麼深邃

會不會有一天跟你在鏡頭前巧遇

你不再夢魘了也不用忌諱了

你知道你已經太努力

無須再向任何人說對不起

也終於肯原諒了自己

會不會有一天跟你在音浪節奏裡巧遇

這次沒有尖叫的烈焰,遍野汗滴與涼泉

青春無敵的人們無憂無慮地

用力搖晃著整座盛夏

晚風中,諸神仍舊美好慈悲……

火光會沉入時間的沼澤

眼神濕濕的

會洗淨星空

親人,戀人與路人

命運的刻蝕畫

會各自垂懸

在所有最脆弱的願望裡……

我們會不會有一天

在真正的樂園

重新巧遇


放鬆就好
彭樹君/聯合報
前些日子,大約是初春時候,我的愛貓布布跛了腳。

牠將右前肢縮起,就那樣靠著另外三隻腳的力量前進,看著走路姿勢向來優雅的布布貓成了三腳貓,我揪心不已。

醫生說是關節炎,於是開始餵藥;但在醫治關節時,醫生發現布布貓還有腎的問題,那就得先把腎治好才行哪,否則藥物將帶來更大的負擔,於是醫治方式改為天天皮下注射;然而在這個過程裡,竟然再加碼發現布布貓還有心肺功能的問題,這樣一來治療心肺又成了當務之急,否則皮下注射將更加重心肺的負荷……就這樣,無助的我天天帶著無奈的布布貓奔波在兩家獸醫院之間,但是牠的跛腳不但毫無改善,還多了一籮筐有待治療的疾病。

終於有一天早上,該是帶布布貓上醫院的時間,牠卻躲進我的床底下,不肯出來了。

我知道牠早就受夠了,其實我也是,但怎麼辦?誰忍心愛貓因病痛受苦呢?我彎下身,對著床底柔聲呼喚布布,告訴牠這都是為牠好。

但牠不理我。就這樣在我的床底躲了一天一夜。

第二天早上,我起床,看見布布躺在落地窗前曬著太陽。我走過去伸手要撫摸牠,牠卻站起身來,閃過我,堅決地、頭也不回地、一跛一跛地又走進了我的床底下,臉上的表情是:我不愛妳了!我們之間到此為止吧。

在這個瞬間,我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也明白自己已失去布布貓對我的信任。牠當然不懂我為什麼要帶牠去牠不喜歡的地方受那些牠不明白的罪,可憐的布布!牠本來是那樣一隻親人愛人的貓,但這段日子沒有治好牠的病,還讓牠承受了這麼多的恐懼。

那麼就順其自然吧,別再勉強牠了。先讓愛與信任回來吧,再沒有比這更重要的了。

於是我不再帶布布去醫院,一開始牠還是防著我,遠遠看著我的眼神裡充滿戒備,與我總維持著數公尺的距離,但隨著時間過去,牠慢慢願意靠近我,接受我的撫摸;終於有一天,牠又親密地圍繞在我的身邊,用牠的頭撒嬌地磨蹭我,允許我抱抱牠,也乖乖忍耐我對牠沒完沒了的親吻。於是我們又重拾舊好,再度過著快樂甜蜜的生活。

不再天天上醫院之後,除了走路還是跛的,布布一切如常,並沒有顯露出任何生病或痛苦的樣子,而我也接受了牠跛腳的姿勢,覺得牠即使不良於行,還是一百分的可愛。只要牠不會感到疼痛,其實一切都沒關係。那並不會減損我對牠一絲一毫的疼愛。

然後,前些日子,大約是初夏時候,某天我忽然發現,布布的腳已經不跛了,牠再度成為一隻走路姿勢優雅萬分的貓了!

這一切是怎麼改變的?因為愛與信任是最好的療癒嗎?

或許也可能是因為我自己的心放鬆了吧。當我不再憂心如焚,與我在一起親密生活的貓咪,也就不再感到那份緊繃與焦慮。先前做那麼多,結果只是愈用力愈無力,當我什麼也不做,一切順其自然,好像什麼就鬆開了,然後某個淤積就疏通了,無形之中一切也漸漸好轉了。

擔憂其實都是無用的情緒。從布布貓身上,我再次領悟,鬆開緊繃的心,世界自然也會跟著敞開。就像神祕學家說的,「只要靜靜坐著,花自然會開,草木自然會長。」對於一隻貓來說是如此,對於人生裡的種種,又何嘗不是呢?


在滑鐵盧車站底下
陳育律/聯合報
車聲轟隆而過,出乎意料的場地,預期之外的電影。我在滑鐵盧車站底下,看了《科學怪人》。

沿著滑鐵盧車站繞行了半圈,往人潮漸漸疏淡的地方走,小街接著窄巷,不似有音聲之處立著一個小牌,拐進去竟是車站底下埋藏的舊隧道。隧道口領過耳機,順著幽深的隧道往裡側走,隧道牆上只是刷著白漆,偌大的空間裡輕輕打著豔豔的光,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其他的來者彷彿皆是常客,熟門熟路的,不像我彷彿還沒適應昏暗光線似地,走個三兩步便停格,不敢確定是否該往深處繼續走。

多數夢中的場景裡,總有甬道幽黑且深長,抵達光亮的路口之前,猜想不出彼方的樣貌。

穿過一個拱,進到另一條隧道,燈光繽紛是陳設簡單的酒吧。再走一小段階梯便是影院,眾人隨意入座,沒有懾人耳目的音響,一人一副無線耳機,由上往下看去,彷若滿布螢火的深谷,一個光點是一顆頭顱、一套五官,一個光點是一個座位、一種心音。今天播映的是英國國家劇院現場錄影的舞台劇《科學怪人》,瑪莉˙雪萊的代表作,由當今英劇版及美劇版的福爾摩斯分別擔任法蘭肯斯坦和怪物兩個主角,當年上演時則是兩人每天輪流交換角色演出。

最後一幕,法蘭肯斯坦拽著自己一手創生的怪物走進冰天雪地,字幕滑下,全場覷靜無聲,轉過頭與同行的人互望一眼,卻吐不出隻字片語,好不容易吞了吞口水,說了句:「等我一下,我現在有點,有點,失語。」

怪物由屍塊拼湊而成,在法蘭肯斯坦手上獲得新生,從站立與步行開始,模仿人的行為,理解這個世界。學習語言,學習每一組對立存在的感覺。喜歡和嫌惡,愛與恨,歡愉與憤怒,美和醜,信任與背叛。發現自己是世上唯一的人造物種,而人們則在見他的第一眼便徹底剝奪了他作為人的機會。渴望為人而不可能,渴望愛而不可得,他懷疑存在的意義,懷疑生命的價值。法蘭肯斯坦把自我的價值構築在再生科學的研究,可惜人之軀體終究駕馭不了神的任務,終於丟失摯愛,失去一切。

過於真實的演出引動情緒,過於真實的虛構教人不知所措。想起這個夏天在表演課上所學,表演或者觀看表演,終極的精神在認識自己。剝去那些自我保護的殼之後,面對自己所不願面對的自己。

「覺得自己不能愛了,我不知道自己是誰。」同行的人說。試著往隧道的另一側穿行,不意誤入他人的周末盛會,逆向行經舞動的人群,像是晃悠地在人海裡頭找自己。猜想是這晚舞會的服裝要求,不分男女皆以黑為主色調,害我幾度回頭不見同行夥伴,不由自主地驚愕,眼前這些人各成方圓的星系間,我像是異星般游離地存在著,不能一刻安然地自處。人造的怪物都是人心裡頭掙扎的愛慾的化身,水泥城市裡隔著螢幕的牆,嚷著此生但求愛與被愛,卻又有誰真的有那份把握?被愛的,勉強為人;不被愛的,只好自貶為怪物。

鑽出洞口來,恰是著名的塗鴉地道,繞了半天,還在地下。在倫敦,把包括滑鐵盧在內的幾個大火車站連起來畫一個圈,大抵就是市中心的範疇。南向交通的起點,城市的邊緣處,特別適宜藏汙納垢的交界之地,車聲轟隆而過。軌道可以翻新,塗裝新的用途,為城市添色;而一代又一代人前仆後繼來到城市,說著相似的故事,遇見生命裡同樣難解的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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