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思及老媽在日照中心「上學」的一段過往。那時老媽已是中度失智患者,還在上班的我,為她精心覓得一處日照中心托老。該中心布置懷舊環境,服務人員具親和力,很適合社交能力不錯的老媽。
根據我們以往在各單位間參與的課堂經驗,以為她會在此固定課堂上如魚得水。孰料,才上課一天,隔天我準備送她前往,發現老媽有點抗拒,好不容易到了日照中心,便被社工員請去辦公室。當時我心中納悶,是老媽表現不好嗎?那情境就像孩子闖了禍的學生家長被老師要求到校談話般忐忑。
社工員說,老媽昨天與另一位長者起衝突。起因是比她高大許多的一名長者,失智程度較為嚴重,有躁動傾向,習於手持捲起的紙張四處遊走、對成員揮舞;她以前開餐廳,那動作好似訓斥部屬工作,並無特殊意義,其他的舊生習以為常。然而初來乍到的老媽被嚇到了,誤以為對方要攻擊自己,一向剛強的她豈容他人「欺侮」,立刻隨手抄起雨傘,展開一場對抗,鬧得沸沸揚揚,我聽了在心中不免啼笑皆非。
接下來的活動,中心刻意拉開兩人的距離,但午休後老媽指控那名長者打她,言之鑿鑿,社工員只得調出監視器一探究竟,結果發現雙方在各自的位置安靜午休,看來是老媽又發揮她創意十足的想像力,讓我尷尬不已。社工員提及這位長者處境堪憐,僅有一名獨生女照護,看來情況與我類似,老媽狀況比她好,我們應該多加包容才是。
就這麼繼續每天親送老媽上課,她逐漸習慣這樣的模式。兩位長者間仍不時有吵鬧,但沒有大衝突,倒也相安無事一陣子。直至一個周末,中心舉辦類似懇親會的活動,許多家屬到場,我看到一名鶴立雞群的中年女性,覺得眼熟,腦中閃過她獨特的姓氏,我走到她面前叫著:「闕。」她猛然憶起是舊識的我,驚喜失聯了三十多年後竟在此特別的場合重逢。我好奇地問她是家中哪位長者來托老,她說是媽媽,闕媽媽是哪位?她順手指向那位高大的長者,我驚訝地大叫:「原來是妳媽媽『欺負』我媽媽啊!」她聽完事情原委,不禁哈哈大笑。
後來,老媽先一步上了天堂,這位昔日的姊妹淘也漸漸與我失去聯絡。不意有日突然接到闕的來電,告知另一名同學離世的噩耗,她悲痛莫名,我們又重新建立起友情的橋梁,我才知道她媽媽同樣在幾年前畢業了,如今她是孑然一身。
雖然老媽和闕媽媽處不來,但未來的人生,只要闕願意,希望我是她可以分享喜憂的好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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