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台南人。對茶最初的記憶,在成功國小的公車站旁。
白底紅字的招牌上寫著「紅茶牛乳」,阿姨看到我總笑著說:「同款吼?」我點點頭,踮起腳把五元放在冰櫃上。接著她拿了透明的袋子,舀了兩匙琥珀汁液,淋上牛乳,再綁上細細的紅色塑膠繩,用一種看似隨興又不失專業的姿態搖晃,雙手接過那渾然天成的莫蘭迪色奶茶,吸吮一口,濃奶與恬淡茶香一層一層在嘴裡化開,那是最消暑的繽紛剎那。別小看吶,說不定阿姨搖的是那「泡沫茶飲」前身。
來台北後,曾瘋狂遍尋想復刻那記憶,可惜總令我失望。不是茶味太重,奶味不對,再者就是甜度不足,明顯就像貌合神離的夫妻,表面看似出雙入對,但嘴巴就是分得出來,一樣一樣分開,感情不好似的。絕望之餘,一度放棄喝奶茶。過了幾年在萬能的谷歌查到,原來思思念念的味道,是用「古早味」紅茶煮的,與一般風味紅茶不同之處,是用紅茶加決明子而成,帶點微苦的咖啡香氣,我便決心開始自己煮。
疫情後,待在廚房的時間變多了,家人慢慢愛上我煮的茶,與其說是煮,正確來說應該是「泡」的。
茶葉不宜於煮水時直接放入,須在水滾後,熄火,放入混合決明子與紅茶的茶包袋,蓋上鍋蓋,用浸泡的方式等茶葉與水在時間裡慢慢交融在一起,二十五分鐘後掀蓋,再將茶葉撈起。
螞蟻人如我,茶煮好後會加冰糖或紅糖減去決明子的苦澀味,再淋上鮮奶(大約二比一),喜歡奶味重或茶味重,可自由依喜好調配比例,即成特調的古早味奶茶。兒子們總愛我再加入渾圓欲滴的珍珠,夏天若想有些變化,則可以混搭蜂蜜、檸檬或百香果。
我喜歡打開鍋蓋時,不急著裝瓶,窺探鍋裡的秘密。茶仍燙熱之時,表面開始生命之物的游動,茶的餘韻自在流淌,一屢煙絲裊裊升起,從底部順著半透明半琥珀色的旋律翩然起舞,虛無縹緲間,看著看著出神了,那細絲順勢溜進你的鼻腔,前調木質略帶點苦澀,中調轉換為甘草留韻,尾韻逆轉成一抹微笑的甜。心底透徹這味道已不是童年,而是人生;你打從心裡明白,就是這個「色」、這個「香」、這個「味」!
久而久之,你發現用心對待食物時,它也會如實的回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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