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來對比一部訪談紀錄片《納粹軍官的猶太妻子》,一則與敵人共枕的真實故事,是由女主角書寫自傳,再拍成訪談記錄片。
女主角葛雷特•登娜,真實名字是伊迪斯•哈恩。葛雷特•登娜是一個好心的奧地利女孩借給她的身份。
帕平與伊迪斯的愛情 伊迪斯•哈恩的男友帕平,是社會黨激進份子,經常從事社會運動;母親是天主教徒;父親已過世。
在亂世尚未真正要脅他倆之前,他兩人都是理想主義份子,他們想拯救世界,為正義而戰;伊迪斯尤其想為猶太人奮鬥。他倆非常相愛,與帕平的愛情,是伊迪斯的安慰。
亂世越來越逼近之際,很多跟猶太人有關的愛情故事,主人翁都去了美國,並趕快結婚,但帕平的媽媽不肯帕平離開,她不想失去兒子,因此她威脅要自殺,這使帕平無法離開,於是,深愛帕平的伊迪斯也為愛情留下來。
當然,這因愛情造成的抉擇代價最後證明是越來越慘烈的!
一開始,伊迪斯被驅離大學,失去學位,也就是在這段時間,伊迪斯開始接受共產主義。
隨著逼迫猶太人的行動越來越烈,帕平最終決定離開伊迪斯,因為伊迪斯使他有嚴重的身份焦慮,他無法忍受這種不安,此外,帕平的母親也出面強烈的阻止兩人交往。
「離猶太人遠一點!」帕平的母親說:「他們不是我們同夥的。」最後帕平不得不離開伊迪斯,跟母親回家。
在當時,納粹的宣傳不斷被誇大,這造成大家都容許或參與著剝奪猶太人。而當時大部分人也認為亂世應當會馬上過去。因此伊迪斯一直相信她跟帕平遲早會重逢、愛情會復和,所以帕平被徵召入伍,伊迪斯在農場做苦工時,她不斷給帕平寫信,十七個月當中,她寫了250封信。
迫害越來越激烈,伊迪斯的母親被強迫住進集中營,她臨去前,留給伊迪斯一個手提箱叫她好好保管,告訴她這手提箱裡有母親一切重要的物品。伊迪斯眼見情勢越來越糟,曾考慮跟帕平到維也納隱居生活,但這當然是不切實際的想法,帕平說他無法承擔兩人繼續在一起之後會產生的後果,於是他終於提出他倆必須分手的意見。
伊迪斯有一種被拋棄的痛苦,這非常的折磨她,但值此亂世,個人的感情在此際已微不足道,即或一切都被迫失去,她仍有一種想活下去的強烈欲求。
在無處可容身的情境下,有誰可幫助她?
被徵召進農場勞動營時,好友米娜卡茲跟她介紹過一個納粹黨員瑪麗亞尼德諾,米娜說,這納粹黨員私下經常幫助猶太人,於是伊迪斯千方百計找到了瑪麗亞,瑪麗亞又再引見了另一個男性納粹黨員,這男人教伊迪斯一個方法:找一個彼此都最信任的朋友,用她的身份離開維也納。
於是伊迪斯找到了葛雷特•登娜,這人把自己的身份(也就是自己的生命)給了伊迪斯。
伊迪斯一念之間選擇去慕尼黑,是因為她得到了慕尼黑的建築藝術的訊息,這藝術之美吸引了她,彷彿是在召喚她。在一切都如此混亂之際,藝術之美竟然成為一種光芒,於是伊迪斯帶著母親的手提箱出發了。
臨去前,帕平去車站送她,送給她一本他最喜歡的跟政治有關的書,上面寫了「向別人展現你生活中最堅強不屈的那一面吧!」,伊迪斯帶著這本書,像帶著自己的身份證明一般,離開維也納前去慕尼黑了。
伊迪斯這時的心境是什麼呢?要堅強,就不能回憶過去。
伊迪斯以新身份葛雷特•登娜在慕尼黑紅十字會工作,跟一群納粹女性年輕黨員一齊營救德國傷兵,她被紅十字會交代要用為傷兵負生命責任的心情工作,她也的確是這麼的作著。
沃納與伊迪斯的愛情 有一天,她利用休假在博物館看馬克斯米蓮內爾的藝術展覽時,她遇見一個男人名叫沃納維特,他不是士兵、是納粹黨員,不懂藝術,但個性溫和,健談,她發現跟沃納在一起可以不用說太多話,都是他在說她在聽,因此她可以掩飾自己,她選擇信任他。
沃納因意外眼睛幾乎快瞎了一隻,所以不用當兵,只需國防役短暫時間。當兵時,他們密切書信往返,他們無所不談,但她一直沒告訴他她的真實身份。
兩個月後當沃納服役回來,就跟她說他要跟她在一起。她說不能,因為她無法認同他身為納粹黨員的一些想法。
他說:「妳看起來受過傷,我想保護妳,不想讓妳再受傷。」
她決定信任他,告訴他她母親死於集中營、兩個妹妹在巴勒斯坦,她是猶太人。
沃納原諒這些秘密,也告訴她他的秘密:他已婚。這意味,她是他的情婦、而不是妻子。
儘管如此,沃納仍舊可以保護她。於是,她成了德國中產階級婦女,有了自己的家,不再流浪了。
他倆同居後,生活是甜蜜、安寧的,她從不跟他說過去,所以他對她瞭解不多,她盡量依順著他、迎合他的想法,不表現出自己真實的想法。
與<敵人>共枕的日子 帕平後來知道她跟納粹黨員同居後很嚴厲的責備她,說她沒替已逝母親設想。
因此伊迪斯面臨一個弔詭的處境:一個男人知道她的過去,因而責備她的現在;一個男人從不真知道她過去的苦衷,卻如此愛她的現在。
跟沃納的生活中沒有「猶太人」的任何話題,當時社會上也沒有人想談,他們倆同居的日子,談得都是書本、或者安安靜靜的下象棋。
沃納相信德國、相信德國會勝利、也相信德國的意識型態。
當伊迪斯跟沃納說她想要小孩,沃納一開始完全不能接受,因為他們會生出有猶太血統的小孩,而沃納相信猶太人是賤種這種族主義意識型態已十年了。
所以沃納最後會答應,不是一件小事,沃納提出的條件是,他們必須要有合法的婚姻(當時沃納已離婚),而且需要進行基督教婚禮,這其實也是強制性的讓伊迪斯更改信仰,這對猶太人而言,也就是更深層的更改身份。伊迪斯全都答應配合。
於是沃納與伊迪斯的孩子出生了,他倆的孩子製造出一種很特別的情況:這嬰孩是唯一一個被納粹醫生接生、照顧的猶太孩子。
當德國即將戰敗,毫無野心的沃納終於被徵召入伍,而舉國動員的情況下,也使伊迪斯必須更盡忠職守的做好一個納粹軍官的妻子。
談到這裡,一定會讓人忍不住要探詢:伊迪斯如何能與迫害猶太人的納粹敵人共枕?她如何能做到?
多年後,她長大的女兒說,他們找到一種平衡點,伊迪斯對沃納的看法是「好的納粹黨員,只是被時代灌輸進壞的思想,當時很多人都是這樣的。」這是他們維持婚姻的方式。
從軍後,沃納在俄國戰場被俘,直到戰後。
伊迪斯身分到底有幾重轉折? 戰後一片破敗,伊迪斯再度無家可歸,但她母親的手提箱竟然仍在,她在裡頭找到她的身份證明,以及帕平送給她的那本書。
戰爭結束兩個月後,伊迪斯去恢復真實真份,幫她辦證件的,竟然是當年那個幫她辦偽證件、把伊迪斯•哈恩更改為葛雷特•登娜的那個人。如此奇妙巧合的,這個人又幫伊迪斯從葛雷特•登娜轉回成伊迪斯•哈恩的真實身分。
戰後很長一段時間,猶太人的身份意味著「報仇」,輿論說是「真理終於顯明」,可是真理卻轉變成報仇的同義詞。
現在,從德國身份轉回成猶太人的伊迪斯,需要重新找到生存的位置。她無法取得猶太人的諒解,尤其從集中營出來的猶太人,對伊迪斯也被歸類為倖存者深感憤怒,他們不停的攻擊她,伊迪斯發現自己必須為仍活著負咎責,她不能被寬恕。
而戰後伊迪斯與沃納的婚姻也變得很艱難,沃納仍持守過去的意識型態,對自己有猶太血統的女兒很厭惡。伊迪斯找不到丈夫與女兒之間的平衡點。
在婚姻中伊迪斯一直以為自己跟過去是一樣的,但沃納說不是,她不一樣了。
她已經重新變成了伊迪斯。I Am Who I Am,她再也不能使他滿意了。
而沃納在集中營的兩年,也使沃納變得不一樣了。
他們終於離了婚。
伊迪斯一直沒跟女兒說大屠殺的一切事,女兒是直到30歲才知道母親曾「身為德國人」的身份。伊迪斯保護著女兒,女兒的生活一直是一片明亮。女兒後來是如何得知的呢?是因為帕平。帕平保留了所有伊迪斯給他的書信,於1977年死前交給了伊迪斯的女兒。書信交給女兒後,母女終於不再有隔閡沒有了秘密。
至於沃納,他死於2002年《納粹軍官的猶太妻子》這部訪談記錄片電影公映前10天。他共離了六次婚,結了七次婚。至於葛雷特•登娜,因她冒生命危險用自己的身分拯救伊迪斯,後來在這段故事被揭露後被表揚。
伊迪斯在跟沃納離婚後,1957年跟從維也納逃出來的猶太人結婚。他死後她遷往以色列。
真實身份中無法存在的愛情 與「殺手老媽」這個故事相較,《納粹軍官的猶太妻子》這個故事非常有震撼力,不只是因為這是真實事件,以訪談方式呈現出來,更是因為故事中的女主角伊迪斯二次大戰期間在力求活命之下,簡直像是活在兩個完全不相干的時空中,兩種身份彼此衝突,選擇一個就必須否認另一個。直到戰爭結束,那最真實的自我不再需要被否認,那猶太人的身份再度浮冒出來,戰時為了保存自己而逃避進去的世界——納粹軍官的妻子,立刻被曾經是「最卑微的弱勢」的猶太女子身份瓦解掉。
另一個震撼我的原因是,作為一個猶太女子戰亂之下的愛情世界。她在面臨生存危機時被男友遺棄,是個非常劇烈的傷痛,而後她被厭惡猶太血統的納粹軍官愛上,仍是個劇烈的傷痛,這兩段愛情都否認了做為猶太人的身份與生存價值,她為了活命無法自主作任何選擇。她這兩段愛情如此的弔詭:前男友知道她的過去,因而責備她的現在;戰時的丈夫從不真知道她過去的苦衷,卻如此愛她的現在。我們該如何評估,這兩段愛情,到底是誰比較愛她?前男友無法面對如此龐大的壓力離開了她,但卻保留了她所有的書信,以致於她無法跟女兒說的一切,由書信清楚的陳明。後來的丈夫在戰時給她非常多的保護的恩情,但是,卻無法接納她的女兒。那麼,到底是誰愛最真實的她呢?
愛情可以逝去,自我認同與身份價值卻永不可否認。戰後出現的手提箱讓她跟戰前的自我連結,讓戰時的身份宛若存在於另外一個時空。而她最後跟從維也納逃出來的猶太人結婚,又在他死後遷往以色列,說明了作為一個猶太女子伊迪斯的自我認同與身份價值,對她來說,是遠比愛情更堅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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