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西來面試執行助理
我在威斯康辛州密市公司總部的電話留言機裡，一直都是凱西弗伊的聲音：「這是Terry的電話，她不在，請留言。」
第一次看到凱西是大約二十年前，耶誕節將至，公司前□的耶誕樹下擺滿了內部的交換禮物和要捐給慈善機關的東西，中午時刻人來人往，充滿著節慶歡愉氣氛。
凱西來面試執行助理。我已經面試幾位，但都不恰當。這個執行助理一定要與我個性相合，能在我這看來雜亂無章的文件與人際中理出頭緒。有外界機關或報章雜誌來訪問，需處理一些公關雜事。
凱西個子不高，人很清瘦，穿著樸實。我看了她的履歷，上過兩年大學，主修心理學，但大學沒念完就結婚了。她在一家代理環工機械的公司工作，但密市辦公室即將關閉。她的老闆我剛好認識，因此去探詢過。凱西相當隨興，與我的穿著、個性和平日言行很相像。可能是環工機械多少與我們同行，談起工程營運不外行。
她臨走時和我握手說：「我真希望是這裡的一分子，妳公司快樂的氣氛很讓我嚮往。」凱西的確如願地參加了那年公司的耶誕晚會。
凱西寫作能力很好，但是她常把我寫的文件簡縮擅改，我需要和她爭辯、溝通文件才能出爐。她有耐心，善解人意，但是最令我刮目相看的是，她能婉約、蘊藏不露地運用我對她的信任，又不招惹妒忌。我每日諸事接踵，容易情緒化，很需要一個包容沉著的人在一旁輔佐。
和我私交較深後，在我們活動太多或我和先生同時出差時，她也幫忙到學校去接我女兒。後來我注意到她是一個抽菸的人，勸她戒菸，她總是聳聳肩走開。
凱西是她那年代的女性主義者。她母親常指責她的短處，少給支持鼓勵，也沒資助她上大學，她一直靠自己。結婚後生下兩個女兒，生活小康，但是她愈來愈不快樂，因而提出離婚，希望過自己的生活。凱西獨居，女兒也各立門戶，每一兩年他們全家一定一起出遊，彷彿仍是和樂的弗伊家庭。她開朗地告訴我，前夫的女友比她年輕漂亮，有這麼好條件的女人取代她，沒什麼可生氣的。
她第一次板起臉說話
那時有一位經理叫馬克，輔佐先生建立了公司的合約系統，和我們的家人也有深厚的友誼，馬克和太太有時和我孩子打網球。2001年的一個清晨，我接到噩耗，馬克前夜因車禍重傷住院。
他在醫院兩天不治身亡，得年僅三十八歲。接獲噩耗有兩三天我坐在辦公室，幾乎無法工作。馬克的太太請求我寫一篇紀念文，好留給他只有三歲的兒子，我竟泣不成文。在這期間，凱西擋駕全部拜訪和電話，幾次送進盒裝面紙。到第三天問我說：「好了嗎？有人要見妳，可以了嗎？」終於讓我破涕微笑。
有幾年公司生意不錯，一方面要完成現有的工程，另一方面更積極呈交新的提案，忙得不亦樂乎，竟不知隱埋了失敗的引子。是忙中有錯？恐懼失敗？還是其他因素？得標後才發現我們的價錢比其他公司少了百分之二十到二十五。細察之下，發現技術經理在估價時遺漏了幾個大項目。
我們在短時間之內得到大規模的聯邦合約，又贏了上千萬美元的海岸工程，在威州變成大新聞。幾家報社都想訪問我，凱西幾乎擋駕不住。但先生和我夜夜難眠，滿腦惶恐與擔心，想盡辦法補救，完全無心與報社記者面談。最後凱西仍然答應了其中一個比較熟的記者訪問。
受訪的前一天凱西提醒了幾次，叮囑我要整理儀容，因為記者一定會拍照。當天走進公司，凱西已在門口等我，第一次她對我板起臉說話：「怎麼妳還是沒記得畫個妝，把頭髮梳好！」我在電話上和同仁繼續討論重新設計、重商合約的可能性，凱西一面幫我整理頭髮和衣領，口中不停地叨念著：「這樣怎麼上報……」
凱西與我相隨共事六七年，肺部逐漸出了問題，不能正常呼吸，上班時需要背著氧氣筒。她辭職時，我住在西部，但每次回威州總部，必定去看望她。她與肺病纏戰了幾年，情況愈來愈糟，前夫在她不能自理生活後，一直陪伴到她走。
凱西離開公司之後，我沒有再聘用過其他個人助理。找一個知我容我的助理是緣分。我退休的前一天，在消掉留言之前，聽了最後一次她的聲音：「這是Terry的電話，她不在，請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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