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金森氏症奪走你寶貴的生命,卻奪不走兩個老男人用情感堆積、用真心連結的友情……「一生知音,一世情誼」,那天中午轉換兩趟公車才找到位於長江路口的鼎佑,那是你出殯前暫放靈位的地方,站立在靈位的桌前,手上一炷清香面對你充滿笑容的放大遺像,彼此對望,相互凝視,雖是無法對話,但頃刻間感到指尖微微發熱,彷如你的手包覆著我的雙手,陣陣暖意傳遞全身,那種見面愉悅的感覺跟以前完全一樣。
印證了經書中所說:至友之間真誠的話語,天上人間其頻道是「相通相連」;看到左右兩邊都是並排暫放的牌位,一個接著一個綿延到牆角的盡頭,平添幾許陰氣,但我並不避諱,也沒有急著離開,反而想要多看看你的照片,因此還特別去上香兩次。就如同告別式當天,所有的儀式都已經結束,而我一個人就在靈堂外等到工作人員將你的放大照片拆下移走,我才帶著惆悵與失落的心情依依不捨離開。我告訴自己,從此以後你在我心中永遠停格,不禁哽咽落淚。
半個小時後,才能慢慢稀釋這份濃得化不開的情緒,緩慢走回站牌等車。
「偶然相識成知己,一曲高歌成絕響」,大約是四年前,我們認識於建民老人會的卡拉OK教室,你七十八歲而我八十歲,兩個都是俗稱的銀髮族。你為人謙卑有禮、行事低調,雖患有帕金森氏症,但是樂觀開朗、笑容燦爛,完全不像個病人。一開始是因為合唱鳳飛飛的歌曲〈把握人生的方向〉、〈祝你幸福〉揭開友誼的序幕,接下來〈港都夜雨〉、〈漂浪之女〉……都有我們高歌合唱的「聲影畫面」。在時光流逝中,不斷加深彼此了解與互信,你常常說雖然我們未曾「義結金蘭」,但是彼此都將對方視為最好的兄弟,而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更是沒有任何一位朋友可以取代,那種真誠坦然的表達,除了感動也會更加珍惜這份深厚的情感。
「世事茫茫難自料、西樓望月幾回圓」,去年四月中你的病情持續惡化,進入帕金森氏症後期,身體相當虛弱,下半身幾乎癱瘓,走路需要外籍看護攙扶才能慢慢移動腳步跨進卡拉OK教室,每當輪到你唱歌的時候,總是要我靠站在你身邊,你左手拿著麥克風,右手就搭在我肩膀上,非常□注用心地將整首歌曲唱完,在大家熱烈的掌聲中為自己畫下完美的句點。不久之後,你就住進加護病房,期間經歷了許多次的緊急醫療措施,仍是回天乏術,病逝於醫院中。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憶起你在住院養病期間,每次給我電話總是有聊不完的話題,而且都在欲罷不能的情況下結束通話。猶記與你最後一次通話,竟傳來斷斷續續的哭泣,訴說著自己對病情的悲觀、對生命絕望、對家人的不捨,在哀傷、沮喪、灰心……這些負面情緒交織中,激動的放聲大哭,在掛斷電話前一句「你是我這一生中最敬愛、最知心的兄弟」,這些話就像雕刀刻進生命裡,成為我這一生中最沉重的遺憾。
「無法忘懷的夢幻,永無止盡的思念」自你離開以後,每一次進入卡拉OK教室都會有你就坐在那裡的感覺,以往那些相互扶持的生命律動依然清晰如昨,偶爾看到我們所拍的合照,相片中兩個拘謹的老人,不僅雙手緊握還相互依偎,而今已成了穿越時空,永遠無法重來的畫面。
「接受遺憾,圓滿開始」,我們這段相遇而又相失的機緣,恰似人生大海中一個小小的浪花,隨波逐流,最後終究消失,而今雖是天上人間,但這段短暫的情誼,將成為一生中刻骨銘心的記憶;如果說真有來生,那就用我們共同育孕的種子,讓來生開花結果,成為有血緣的至親兄弟相互照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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